筆趣閣 > 贅婿 >第一一二四章 舊夢故去 新的旅程(上)
    轉過巷道、穿過長街、奔行過逐漸浮動旳城池。

    周圍是兵荒馬亂的景色。

    一前一後的兩道身影步伐轉緩,最後在一處窄巷邊的院落前停了下來。

    外頭的木門早已不見,院子裏房屋坍圮,亦有主人家倉促離開留下的痕跡,或許也已經遭了乞丐或是小偷的光顧。

    “沒有人。”負傷的少年如此陳述。

    身旁在臉上擦了灰泥,猶如乞丐般的身影便扶着他進去了。

    檢查院落和坍圮的房舍,尋找可以用的東西。鍋碗瓢盆早已去無蹤影,房舍裏能剩下的只有些許木柴。渾身染血的少年動作並不迅速,但小乞丐的手腳麻利,在牆角的污泥裏找出半個瓦罐來。

    院子裏一口破井還有些水,但只有井繩,桶子沒了,小乞丐解下的包袱皮,做成個小網兜兜住瓦罐,然後用井繩放下去,打上來一些水,清洗瓦罐準備燒水。少年在坍圮的房舍架子下生火,口中說着接下來需要處理傷口的步驟。

    由於要參加戰鬥,東西不曾多帶,此時身上僅剩下幾把小刀和些許傷藥。戰鬥中受的比較厲害的流血傷已經有過應急的處理,此時便要做相對精細的收尾,內傷不用說了,需要一段時間的恢復。在西南時關係便比較奇怪的少年少女,此時沒工夫敘舊,少年擺着高冷的態度說療傷的步驟,小乞丐低頭做事,雖然不知道她懂了還是不懂,但看着倒也沒什麼差錯。

    火焰升起來,將瓦罐中的水燒開,少年嘗試着撕開染血的衣服,小乞丐在他的吩咐下去洗了手,便過來幫他,少年將手中的手術刀遞給她時,微微的愣了愣。

    “怎、怎麼了……”

    知道身上沾了泥灰的小乞丐,跑去洗手時順便將臉上的黑泥也都洗掉了,此時蹲在他的面前,那瓜子般的臉蛋素雅文靜,臉側的髮絲上沾了些許水滴,不知道爲什麼,讓他想起春天原野裏的小花,或是風裏漂浮的蒲公英。

    啊,是那個小……小賤狗的樣子……

    “沒什麼……”他搖了搖頭,“……撕不掉的就切開。”

    “嗯。”

    她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開始做事。

    院落外,城市的鼓譟聲遠遠地傳來,但或許是兵荒馬亂,大家急着出城的緣故,這處房屋都已坍圮的院落在下午的陽光裏顯得安靜,少女撕開他身上染血的衣服,有些地方甚至已經結痂,又不可避免的流出了鮮血。她時不時的看看他,但他目光冷靜,不爲所動。

    痛當然是痛的,但不知道爲什麼,看着眼前這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他有些不想說話。

    又在一些傷口中挑出了破碎的竹籤來,看着頗爲悽慘,少女的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再度處理傷口,止血、上藥,有幾處傷口少年燒紅了小刀,往上頭灼燒,隨後才鋪上一層藥粉。少女撕開了隨身包裹裏帶着的破衣服,給他包紮——她這段時日以來,扮成乞丐回到江南,隨身帶着的,也就兩件破破爛爛的乞兒服,此時一件撕開,另一件準備給少年穿上。

    “你不是要去太湖那邊嗎?怎麼到江寧來了?”傷口快包紮完,他隨意地問起。

    “啊……”少女愣了愣,隨後低頭,“走、走到這裏,便走不過去了。”

    “嗯。”少年點了點頭。

    從西南出來之後,幾度想起過在成都遭遇的這名少女,但僅僅是對方的形象劃過腦海,真正的推演,無從做起。畢竟遭逢亂世,即便是習武之人,行走起來也極爲艱難,成都的“小賤狗”只是一介弱女子,出了西南,要說活着的概率有多少……他不願細想。

    畢竟以天下之大,無論對方死活,雙方這輩子多半都是見不到了。

    但在內心深處,其實又存了一些不明不白的念想,許多年後想起來,那是少年人對青春的憧憬和寄託,是內心之中初次萌動後留下的看似模糊卻又深刻的痕跡……

    “……那你怎麼會,跑到戰場邊上去的啊?”

    他問了一句。

    少女低着頭。

    “我……我這些天在報紙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在城裏……”

    “報紙……唔……”

    少年的臉上神色變幻了一下,隨後,紅色的白色的顏色交錯涌起,過得片刻,他“哇”的一聲,吐出血來。少女神色頓時變得着急,手忙腳亂:“你……你你你……你怎麼了……”

    “噗……內、內傷……沒事……沒事……”

    他將血吐到院子裏,大口大口地喘息,平復心情。院落外頭,似乎有人羣正慌慌張張地過去。他按住少女的手,一臉嚴肅。

    “沒事……不要慌……不要慌……”

    過得一陣,院子外頭的人過去了,少女給他穿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兩人一道在坍圮的房屋下坐着。遊目四顧,天邊的太陽正放出些許的暖意,院子裏衰折的秋草在一處處土疙瘩、青石塊中生長出來,秋風正緩緩撫動它們。兩人坐在傾倒的房舍下頭,少女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她自離開西南之後發生的一切。

    從顧大嬸的安排,再到跟隨華夏軍商隊一路之上的學習,到她漸漸的離羣單走,遇上過打劫,學會了扮乞丐,後來又遇上過“貴人”,被名叫霍青花的大娘收留,在“白羅剎”的院子裏當了個讀書讀報的“小秀才”,如此顛簸而堅韌地生存到現在。

    她自顧自地說話,跟西南過來,好不容易重逢的小恩公講述着這一路以來的艱難與困苦。在成都的那段時間裏或許還有些看不出來,但直到離開成都之後,少女才能夠清晰地意識到,西南的那位“小恩公”雖然性情看起來有些冷漠,實際上對她是非常好的,他給自己《婦女能頂半邊天》這種書,或許是因爲看不慣自己太過嬌弱,但出於華夏軍的包容,他還是如拯救小貓小狗一般順手拯救了自己。

    就連這一刻,她對於這“龍小恩公”仍舊是有些敬畏的,因爲對方仍舊是板着一張臉的樣子,雖然他的樣貌並不嚇人、偶爾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可愛,但在自己面前的依然是不折不扣的華夏軍戰士,甚至於流那麼多血、用烙鐵烙傷口都面不改色,可愛的外表下,實在是比自己厲害太多了。

    她來到江寧,身上的銀兩基本已經沒了,只留有從西南帶出來的數張地契,在眼下的亂世,也已經明白沒有了兌現的可能。但即便如此,在這一刻,她如同面對同齡人又像是面對長輩一般的陳述着自己的進步,內心之中卻有着數月以來不曾感受到的寧靜。

    說到霍青花、說到小院子,說起那些“白羅剎”的生生死死,說到最後,小院子也沒有了,霍大娘也死在了公平黨的內訌裏,這裏沒有秩序,沒有好人與壞人,少女抱着雙膝,說到最後,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了,只是聽說華夏軍到了江寧,便想要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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