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八三九章 掠地(十)
    黎明之前的最後一刻光景,火焰在大地之上疾旋。

    山嶺、樹林、河流、城寨長長的隊列在黑夜之中調集,傳令的聲音、腳步的聲音、馬的嘶鳴聲各種各樣的聲響煮沸了夜色,彙集在一起。

    武建朔十年十一月中旬,樊城西北,數十萬的軍隊正向着同一個方向彙集。

    這裏是完顏宗翰率領的女真西路軍與以背嵬軍爲首的西集團軍的戰場,整場大戰,已經持續了近三個多月。

    西路戰場以分據漢水南北兩側的襄陽、樊城體系爲核心,據漢水以守。女真一方,宗翰南征大軍主力二十六萬之衆,配合原本僞齊衆軍閥能夠調動的漢軍近四十萬,以總兵力多達七十萬的規模,進攻以十四萬背嵬軍爲核心,周圍十數支部隊組成的多達八十餘萬的防禦陣勢。

    兵力的數字或有水分,力量亦有參差,但即便砍去近半的虛數,也有前前後後近百萬的大軍,填塞在襄樊兩城附近方圓百里的範圍內,結結實實地打了三個多月了。

    若以女真開國之時的戰力與戰績來衡量,只是二十六萬之衆的核心隊伍,已經是能夠掃平整個天下的可怕力量。但此一時彼一時,一來已經經歷了三次南侵,對於女真的可怕,武朝也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二來,在主戰派與太子君武的努力下,八年的時間,南武經濟膨脹產生的巨大力量,半數已經投入到戰備之中來,揚州、鎮江體系、襄樊體系更是重中之重。

    以舉國物力堆砌起來的防禦力量,在此時爲武朝贏來了一定的喘息之機。

    在奪回襄陽的數年之內,岳飛對於襄樊兩城,並未抱持死守、呆守的想法。以漢水爲憑,襄樊城池兩側的岸邊、山間、各險要關鍵之處上築起城寨、水寨二十餘座。這次女真的南來期間,西路守軍於各城寨屯駐重兵,互相呼應,一方面籍城防之利削弱女真攻擊,另一方面,岳飛以漢水運送精兵,呼應各處甚至於主動出擊。攻擊女真大軍的薄弱之處以及戰力不高的參戰漢軍。

    三個多月的時間裏,背嵬軍先後打出九次大的勝仗,一次擊敗完顏撒八率領的銅狼軍主力,一次正面擊退拔離速,後與銀術可、宗翰交手皆全身而退,這位年紀才三十出頭的嶽將軍不僅用兵勇猛果決,而且軍法嚴苛、令行如山,戰場之上,凡有後退半步者、斬,凡有動搖軍陣者、斬,潰退者、斬,不遵號令者、斬,遵令遲緩者、將官杖八十,貶入先鋒

    八月一場大戰,負責防守側翼的武將李懷麾下六萬大軍因指揮失誤被一擊即潰,戰後岳飛令人將李懷押上城頭當場斬殺,九月中旬樊城西北香城寨被女真大軍集火,有四千餘人率先潰逃,岳飛令背嵬軍結陣壓上,迎着潰逃的人羣毫不留情地揮刀,陸續斬殺潰逃士兵近兩千,令得剩餘的兩千餘士兵竟生生地停下腳步,不少人被嚇破了膽,寧願轉頭迎上女真人,也不敢再跑向背嵬軍的刀鋒。

    十月,兵部尚書彭光佑的侄子彭海因酗酒縱樂延誤軍機,岳飛將當晚酗酒的幾名軍官一同抓上處刑臺,拔出君武從周雍那裏討來的長劍,將延誤軍機等數人悉數斬殺。

    往日裏岳飛得君武器重,經營襄樊,他軍法森嚴,甚至嚴到不近人情的地步,其餘軍隊中人也只是聽說而已。在平素不少大事上,岳飛這人與其他武將來往,也並不顯得嚴肅,他對於軍中規矩抓得嚴,衆人也只覺得是他在自己一畝三分地上的領地意識。

    誰知這次大戰開打,君武將西路各軍交由岳飛統一率領調配,這軍法竟在戰場上紮紮實實地落到了旁人的頭上。

    李懷領兵六萬,亦是武朝軍中大將,說起級別與岳飛平級,資歷甚至更老,平素對他姿態極低、恭敬有加的岳飛竟因爲他的指揮失誤,便將他抓去一刀砍了頭。

    戰場之上各軍隊執行軍法,亦有嚴格的,然而當天香城寨敗像已呈,面對着不是自己屬下的軍隊,背嵬軍毫不猶豫地揮刀,這原本就犯忌諱。誰知道四千人逃跑,背嵬軍結結實實地殺了一半,後方兩千人若未曾停下,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岳飛甚至能當場將他們殺得乾乾淨淨,這樣的決絕,就真的令人頭皮發麻了。

    彭光佑兵部尚書,軍隊之中關係無數,平時岳飛也與其關係良好。彭海出事後,同樣在襄樊一地參戰,資歷、聲望最隆的宿將劉光世亦找到岳飛,替彭海說情,岳飛取出天子之劍以雙手奉給劉光世:“若欲救彭,請公以此劍殺我。”將劉光世滿肚子的話堵在喉嚨裏,最終拂袖離去。

    別說從其餘地方調集的數十萬軍隊,這段時日以來,即便背嵬軍內部,亦有許多士兵爲着嚴格的軍法所苦,畢竟即便練兵,也並非手底下人數越多越好,數年以來,感受到北面傳來的壓力,背嵬軍擴充到十四萬之衆,其中的精銳,也難說有否過半。

    三個月的時間下來,襄陽一地猶如巨大的修羅場,雙方只是戰死人數便已突破十萬,彼此傷亡還在不斷地向上推高。但不少人也已經能夠看出來,若無這等嚴苛的軍法約束,沒有背嵬軍在其中的活躍,襄樊一線的漢水防禦,恐怕早已破裂。

    自開戰以來,女真軍隊進攻的力量是驚人的。

    作爲跟隨阿骨打起事的老臣,長久以來女真軍隊中的第一名將,當完顏宗翰擺開了放手一搏的態度,襄樊一線的武朝軍隊面對的便是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壓力。

    一如曾經陸橋山在西南所感受到的戰況一般,隨着火炮等新武器的出現與大規模的應用,戰場上的局勢,已經有了許多新的變化。曾經只能以方陣約束的步卒隊伍在大量擺放的火炮面前很容易便出現巨大的損失,若只是呆頭呆腦地捱打,步兵陣打不了多久恐怕就會直接崩潰。

    雖然在火炮出現的前期,部分人認爲騎兵受到了剋制,但由於火炮的陣地限制,轉移緩慢等因素,高速機動的進攻與靈活的戰術又被提上了首要的議程,而無論騎兵還是步兵,士氣或是訓練不足、素質未到一定程度的“老爺兵”們,除了躲在城牆後還能起些作用,到了戰場之上,已經失去意義了。

    如果回到十餘年前的第一次東京保衛戰,汴梁附近的百萬勤王大軍,在十餘萬的背嵬軍前,也必將不堪一擊。

    三個月裏,背嵬軍打了九次規模較大的勝仗,但在襄樊附近,宗翰、希尹等人以猛烈的攻勢不斷拔除城外的各個營寨,到十一月,大半的城寨都已被棄守或攻破。十一月十三這晚,漢水邊名爲伏牛城的城壘附近,武朝武輝營主將施雲鵬率領四萬軍隊在轉移途中遭遇金國軍隊,雙方接觸已到了夜間,互相都已經停下了轉進的步伐,雙方在小規模內摩擦不斷,各自卻都已經派出求援的部隊,施雲鵬的身後,伏牛城駐紮了劉光世的六萬主力,更遠處陸陸續續有十餘萬大軍可以調動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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