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被拴在距離村莊和223研究所尚有裏許的林子裏了,打先頭的兩人在最後的天光裏過來探了路,其中沒穿軍裝的一人還到村子裏找村長首先問了幾句話:他帶了華夏軍的公文,自言是公幹路過,討了一口水喝,順便問了一下223研究所的情況,在對方起疑前便行離開。
另一人也大致看到了研究所裏漚肥區域的所在。
更多的人隨後纔到。
“這邊怎麼樣?有沒有打草驚蛇?”
“確定了漚肥的地方,找到了那輛糞車,人應該就在旁邊的房子裏,但是不好直接過去,沒有完全確定。”
“村長那邊聊了幾句,拖大糞的那個,應該是受的處分……有個情況,他大部分時候都是每天下午從這裏出發返回文普,但今天你看,這個時候沒有動身,這很可疑。我們沒有輕舉妄動,文普那邊什麼情況?”
黑暗中的樹林,一行人都沒有亮起火把,好在是月中,月亮早早地便出來了,林子裏彼此的身影都看得清楚。爲首是一名樣貌端方,在嘴角、眼角都有傷的中年軍人,目光沉穩,令人心服,其餘幾人也多有軍隊痕跡,有人穿着正式的軍裝。
兩名前鋒斥候將事情大致說了後,爲首的中年軍人點了點頭:“看來就是他了……周圍搜索過的地方,收糞房那邊找到了明顯的痕跡,這個人早上給附近的一幫小孩子講了課,讀了報紙。而且……確定上午買了金創藥材。”
“那多半是他了……糞車臭烘烘的,姓裘的真豁得出去……”
“……動手嗎?直接做,還是抓?”
“問題是,這人到底什麼來頭?老大,那邊有查到什麼嗎?”
“什麼來頭……一收糞的……”
“閉嘴,小嚴今天不是說了,手上沒指甲,昨天見了人也不慫不怯,這種人……多半是從外頭幹過事情回來的……”
“指甲全被掀了,還被髮配來挑糞?”
“那就更麻煩了……”
林子裏幾人低聲說了這些,爲首的軍人看着前方也在蹙眉沉思,隨後道:“村子裏沒說什麼?”
“老大你叮囑過,不清楚他在這邊的關係,所以怕打草驚蛇,只稍微提了一下糞場這邊,村長沒說什麼特別的話,對這人的印象不像很深。如果要問清楚,就得亮明態度了。”
爲首的軍人點了點頭:“223只是個幹農活的研究所,裏面沒什麼來頭大的,但哪怕是小地方,也難免有幾個人精,時間倉促,不好隨便找人問了。文普那邊也沒查出太多的東西,只知道這個收糞的每天看書讀報,懂不少道理,指甲被掀了,還被髮配到這種地方……現在只能猜,應該被抓之後扛不住刑,撂了東西,後來又活着回來……諜報線上的人……”
“他孃的是個孬種,那幹了也不算冤枉他!”有人低喝。
“……這種人很精的!”一旁也有人道,“如果姓裘的落在他手上,一天一夜,已經不知道他搞清楚多少東西了!”
“所以就更不能讓他活!難道要等他把事情查清楚,到上頭找我們對質嗎?”
“……”
林間,一行人沉默下來,相互望着。爲首的中年軍人抹了抹口鼻,蹙着眉頭,來回走了幾步,終於道:“你們說,有沒有可能,跟他談談。”
“那也得先抓再談,而且,除非他能親手殺了姓裘的,不然不能相信……”
“死到姓裘的一家,不節外生枝最好,不然哪怕是個收糞的死了,誰知道會不會被查……”
“如果願意談,出點血就出點血……”
事情暫時的議定,爲首的軍人方纔點了點頭,眼中的光芒凝聚起來,開始下令。
“那現在最好就是這樣的打算。行,小尹,你繞到這個農莊的前頭,找這裏的負責人,大概說一下地主跑掉的事情和這個湯敏傑可能包庇,就說死了自己的同志,事急從權,我們抓人,讓他們不能過來。我們這邊做事,許、虎子,左邊;瘸子,餘,走右邊;小鄭跟我從正面……兩件事,第一,注意一定找到姓裘的但不用立刻下手,第二,控制這個湯敏傑,能讓他殺了姓裘的,那是最好,如果談不好,兩個都不能留,懂了嗎?”
他的話語迅速而堅定,說完,林中衆人行禮:“……是。”
“小尹,你先去。”
名叫小尹的軍人朝着樹林一側奔行而去,轉眼消失在視野裏。林間,六人無聲地站在那兒,看着如水的月光落下來,如此過了片刻,又是堅定的命令響起。
“……行動。”
六道身影融入夜色,穿過了樹林,朝223研究所邊緣的房子過去。
這邊是漚肥場的所在,臭得很,簡單的圍欄破破爛爛的,基本談不上保衛功能,湯敏傑居住的也是幾間老房子,收拾得倒是整齊,騾車與騾子安置在一旁的窩棚裏,月光之下,住人的主屋似乎還有身影在動。幾名軍人悄然前行至附近,相互之間還打了個手勢,大概三個呼吸之後,夜色中有“吱呀——”的木製機關聲陡然響起來,在夜色裏顯得格外突兀。
房舍的後方,一個木製槓桿在空中轉動,一張漁網將人兜了起來,拖上半空。
呼喊聲頓時響起。
“啊——”
“漢奸發現了!”
“抓漢奸!”
“姓湯的你跑不掉……”
前後左右的人都是經歷過大事的,臨陣並不慌亂,雖然房間裏有陡然有磚頭之類的東西朝後頭窗戶砸了出去,但黑暗之中也被躲避開。爲首的中年軍人喊得是“姓湯的你跑不掉。”隨後朝旁邊牆上一靠,口中道:“瘸子沒事吧?”
被漁網兜起來的瘸子在後頭回應:“操他孃的沒事,乾死這個漢奸!”另一名姓餘的軍人已經從窗口撲了進去,隨後便是一陣混亂的聲音,屋子裏似乎有什麼架子倒下了,姓餘的一陣大罵,被砸得退出屋外。
夜色中,爲首的中年軍人朝旁邊打了手勢,讓左側的同伴先去搜索其他地方,爭取找到那跑掉的裘員外,他自己靠向主屋的門邊:“湯敏傑,你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都是自己人,能不能聊?”
月光之下,漚肥場的左右有身影潛行,房間裏安靜了一陣,才聽得聲音傳出來:“我本來還想,你們不會這樣鋌而走險……這跟不打自招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