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一一六〇章 大風(二)
    四月底五月初,福州,正陷入悶熱而又潮溼的雨季。

    颱風帶來的大雨停歇了幾日,隨後又是綿綿脈脈的陣雨,這沒完沒了的雨令得颱風之後的善後工作一直都在持續,道路上的行人都披了蓑衣,路面上水漲了又退,泥濘不堪,鋪路的石板被洗得青黑泛亮。

    偶爾甚至會有老舊的房屋垮塌。

    不過,對於每年都要經歷颱風的福州人們而言,這倒也不是什麼接受不了的事情了。

    “……說起來啊,官家到了咱們福州之後啊,那可是結結實實地做了些大好事呢……城裏用青石鋪了好幾條新道,翻新了舊樓,還把下水的水路通了好多條,這要在以前啊,颶風過後,那可見不得人,但是往後好日子可是要來了,兩位公子應該知道,這最近從外頭過來的人,那正經不少……再過些時日,要買房子租房子,可就不是如今這個價嘍……”

    寧忌與曲龍珺初到貴境,在城西一家客棧中暫住,正準備租房尋找中長期的落腳點。兩人的氣度不俗,寧忌給起銅板小費也並不手軟,每日裏負擔一頓飯食,租房的牙郎帶着他們轉悠了幾日,途中對於來到福州的新君一番誇讚,狠狠地說了不少好話。最主要表達的,還是“全市房價都在漲”的這個意思。

    當然,對於一路之上交了不少朋友,成交了好些生意的寧忌二人來說,這同樣不是什麼問題。

    唯一讓人比較在意的,是福州城近來的治安盤查似乎有些嚴格,兩人帶着仙霞關口開就的通關文牒過來,在城內轉悠的幾天也遭遇了數次盤查——對方問得比較細,這就有些奇怪了。

    幾次被街頭的差役詢問,若是問得多些,寧忌不耐煩,便以銅板打發,對方接了錢,便即離去。倒是隨行的牙郎與曲龍珺多半覺得他有些敗家了,其實兩人當然不明白,寧忌對於西南之外的地方並沒有多少歸屬感,也沒有什麼太高的期待,來到福州一方面是遊歷,另一方面並不排除搞事的可能,此時便一方面試探對方的成色,一方面盡情腐蝕對方。

    心中或許還有大魔王般的狂笑:就這!還尊王攘夷呢!還改革呢!

    ——弱雞!

    對於幹掉鐵天鷹,便又多了幾分把握。

    當然,這期間,不能被左家的一幫人抓到。

    寧忌心中做着這樣的盤算。而見他出手闊綽,對於福州城內最近治安緊張的緣由,跟隨的牙郎不久之後也偷偷地向他們兜了底,說起候官縣的一場變亂,以及最近外頭軍隊在賑災時的亂象。

    福州雖然已經有了報紙,但這樣的事情暫時並未被披露,私下裏的小道消息有說是軍隊救災捅了婁子,也有說軍人被冤枉,於是導致朝廷開始搜捕外來各路不懷好意的江湖人物。

    由於信息量的不足,兩個方向的消息當然哪一種都有可能,寧忌記在心中,懶得分辨。

    牙行在本質上其實也是多少涉黑的江湖存在,聊起治安的話題,寧忌也順勢問起有關鐵天鷹的狀況,這才發現這位老爺子如今在福州綠林間惡名極盛。

    在新君抵達福州後,鐵天鷹乃是負責官家安全與福州治況的一把手,他親手安排了對福州皇宮的衛戍,也革新了整個福州巡捕系統的狀況,這幾年針對新君的多次刺殺,都是在他的指揮下被瓦解,有幾次對綠林兇徒的抓捕鬧得沸沸揚揚,福州城頭一度升起過巨大的熱氣球,官兵在上方以望遠鏡查看兇徒逃亡路徑,一些據說成名已久的江湖大梟在那幾次的圍捕當中走投無路,死得極其慘烈,也就此奠定了鐵天鷹在一幫綠林人眼中“閻羅王”一般的地位。

    此時說着這鐵天鷹,有着綠林背景的牙郎甚至都帶着發自內心的畏懼,在福州,一旦被對方盯上,綠林人恐怕都難有好下場可言。

    順着這話題,寧忌又大致地提起“同福客棧”的名字,那牙郎看了寧忌許久,方纔有些心領神會地笑:“原來孫小哥也是道上的兄弟……”

    隨後又悄悄告訴兩人,前些天候官縣的軍人出事之後,鐵天鷹帶着手下爪牙四處出動,很是抓捕了城內一些違法亂紀的慣犯、大盜,這同福客棧就在前兩日,已經被官兵給搗毀封鋪了。

    寧忌想起在月餘以前在浦城縣附近得到的訊息,心頭便是一陣冷笑。

    弱雞。

    本地幫會真是太不爭氣了,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但還好,他如今已經是和平人士,與曲龍珺走走看看,也挺有意思。若還是在江寧與小光頭到處挑事找樂子的狀態,還不得被福州這幫不爭氣的“同志”給氣死……

    暫時便只好期待下一次颱風了。

    寧忌打聽完這些,做了階段性的決定,至於五月初一,兩人在城市東邊靠近船場門的懷雲坊租下了一處宅子。簽了契約。

    宅子算不得大,但是前方有小小的院子,可以停車,旁邊有可以餵養“禿驢”的馬廄;後方是一條小河,有青石臺階下去可以漿洗衣物。大概是因爲有一段時間沒有住人了,前方的院子雜草叢生,頗爲泥濘,房間也有些年久失修,但兩人看到開窗後河邊的風景,便立刻喜歡上了。

    此後數日,寧忌白日裏在院子裏敲敲打打,修葺屋頂、翻新牆壁、挖土排水、平整地面。他是戰士出身,又幹過需要耐心的大夫,對於重複性的建設類手工並不覺得煩悶,許多時候他披着蓑衣,站在雨幕中的屋頂上望向四周。雨中的福州城古舊而寧靜,鱗次櫛比的房舍、一個一個的院落在雨裏延伸向遠方,人們或從容或慌張地行走在雨中的街頭,偶爾有身影自河邊的小巷間冒出來,雨中的樹木花草都鬱鬱蔥蔥猶如水墨。這一切都給了他之前在江寧不曾尋找到的感覺。

    少年的內心,感到平靜。

    當然,這一切或許也繫於此時與他同路的人。

    居住的院子定下之後,寧忌負責了敲敲打打的修葺工作,曲龍珺則承擔了家中的採買與後勤。她作爲少女在西南出現時顯得壓抑而內向,但事實上,自幼接受成爲瘦馬的培養,又飽讀詩書的她有着極爲卓越的對外交流能力,在許多時候甚至會比外向的寧忌更爲優秀,也更顯得有分寸。

    寧忌在房間上下敲敲打打的時候,她便去到外頭,購入了部分的生活必需品,有時候若是太重,她也會招呼對方送到家裏來,此外,漿洗衣物、打掃、每日裏的三餐,她也準備得井井有條,隨着時間的推移,房子眼看着便整齊了起來。

    福州城裏悶熱而又潮溼,雨時不時的下,將白日裏到外頭工作的寧忌泡在雨水裏,每至夜間,曲龍珺會燒了熱水,在木盆裏兌溫,端到房間裏讓寧忌泡腳。這個時候,她也會脫了鞋子,將白皙的雙足泡到水裏,並不避嫌,偶爾足尖在水中觸碰,寧忌心中會感到柔軟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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