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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9章盛夏(一)

    五月二十三,福州城外水渠,大清早的,便有行人聚集,朝着水渠邊上的泥地裏指指點點,有的看上一眼,發出驚歎,掩面而去。

    一老一少兩名捕快很快趕過來了,穿過指點的人羣,便瞧見了水渠邊被麻袋裝着的屍體。

    屍體被破壞得可怖,麻袋上盡是染色後的暗紅,先過來的里正不敢靠近,站在一旁發怵,老捕快倒是見多識廣了,揮揮手朝周圍喊:“散了散了,有什麼好看的,不嫌惡心啊。”隨後與年輕的捕快一同下去。

    屍體應該是凌晨時分棄的,麻袋口的繩子已經鬆開,有人將屍體從路邊拋下,壓倒了水渠坡上的草木,從打開的麻袋中能夠看到淒厲的內臟,這人死狀頗爲悽慘,老捕快看了幾眼,都有些皺眉,年輕的那位倒更是不堪了,蹲在一旁差點要吐。

    但入行也有一段時間,年輕人也有了一些積累,情況稍微緩和之後,他找到正與里正說話的老捕快:“袋口是故意打開的,屍體是很糟,但頭臉還好,老大,這段地方是……”

    他說到這裏,沒有繼續下去,老捕快點了點頭,叮囑里正速叫義莊收斂處理後,方纔帶着年輕捕快朝水渠一端走去。

    與護城河相連的這段水渠不短,但距離拋屍處百餘丈外,倒有一處破舊房子,一名瘸腿老人正坐在屋旁樹下賣茶水,也正朝這邊的熱鬧處看,老捕快過去,要了兩杯茶,與他寒暄了兩句。

    “老章,有看見人嗎?”

    “昨夜這起,沒有看到……早上覺最深的時候扔的。”

    “行。江湖上又少了一筆賬……有什麼想起來的再告訴我們啊。”

    老捕快付了茶錢,盡義務的查問也就此告一段落。城市外頭的這段水渠與旁的地方不同,它挨着的並非最熱鬧的商道,由於有更熱鬧的官道做替代,這邊每日裏的人流量一般,不知什麼時候起,偶爾便有人在這裏棄屍。

    被棄在這裏的屍體,大多來自於江湖仇殺。更準確的說,往往是有人下單,有人做事的那種買賣,下單的僱主不可能直接確認事情的進展,於是“收賬人”做事之後,將屍體拋在城外的某個顯眼處,便表示事情已經做好,僱主也更方便用這樣的方式確認結果。

    對於綠林間的這類事情,衙門基本採取的是一個“民不舉官不究”的態度,也就是說,捕快的調查,基本取決於有沒有人來報案。若是人死了,沒人報案,那多數說明這人死有餘辜,朝廷不是說不查,而是優先度一定是最低的,但若是有人報案,事情就列入正規流程。

    朝廷入主福州之後,在鐵天鷹等人的掌控下,刑部加強了對江湖事務的一些管控,

    因此這類事情還多了幾個步驟。眼下尚無人擊鼓報案,老捕快稍作查問,屍體收入義莊,隨後便是讓綠林間一些耳目靈敏的包打聽過來認人,之後歸檔,至於接下來的事情,就屬於可管可不管的範疇了。

    福州天氣炎熱,最近一段時間爲了新君納妃的事,氣氛也緊張,衙門的事情不少。到得五月二十五,眼瞅着屍體開始腐了,方纔有一名包打聽認出了屍體的身份。

    “虎鯊”詹雲海。

    這是一名活躍在莆田的年輕亡命徒,不知道爲什麼來到福州,且被人買兇殺死在了這裏。

    自四月間陳霜燃、蒲信圭等匪人開始活躍,各方大族響應之後,福建一地的綠林人物陸續開始往福州聚集,然而這些亡命徒中相互廝殺者多,買兇專門對付某人的情況卻少。事情有可疑之處,但目前來說,並沒有調查的迫切性。

    下午,年輕捕快將事情列入每日的例報,呈交上去。

    ……

    五月二十六,上午下了一些小雨。

    福州武備學堂內,課舍間秩序井然,二樓的一間教室中,李l正在黑板上寫下粉筆字。

    “……對於這世間,孔孟曰仁,西南曰人……你們看,仁是二人,爲何要強調二人,因爲人與人之間不同,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因此說到人與人之間的事,孔孟說,仁者愛人,仁者爲人,先聞道者,要幫助後聞道者,能力強的,要幫助能力弱的……這天下兩千年間,世道向前,讀書人做的,都是仁者愛人的這件事,爾等今日所學,爲的也是仁者愛人的事情……”

    “……而西南爲何強調人呢?這是一個美好願望……我輩儒家兩千年,說的是爲了一個大同社會,對於大同是什麼,各人皆有自己的想法,就如西漢戴聖所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爲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對於如此的社會,我們說,是一種大同……”

    “……而西南寧毅說,坐視人與人之間的不同,這不是大同,他爲何強調說人,而不說二人呢?因爲他認爲,增長教化,使人人平等,這是真正的大同,人與人之間既然平等了,那當然不需要強調二人,所以西南講的是人權,講的是民生、民智……”

    “……不能說他的大同和平等是不對的,這世道發展,總之會是從仁走向人的一個過程,而且他不是空口白言,他推崇格物之學,大力發展造紙,在他的西南,推動所有的孩子都去蒙學,甚至女孩也一樣要去識字,這當然是了不得的努力。他說儒家的學問開始矇蔽人,就希望給人劃下規規條條,讓人一輩子照着做,追求這樣的所謂大同,這個說法,頗爲尖銳啊……”

    “……可與此同時呢?讓所有人唸書,是否仁者就不用愛人了?人與人之間是否就沒有聞道先後了呢?這卻是睜着眼睛在說瞎話了……再者,禮記又有云:少而無父者謂之孤,老而無子者謂之獨,老而無妻者謂之矜,老而無夫者謂之寡……到有一天就算真的人人都見多識廣了,莫非就能讓少兒無父者有父?讓老而無子者有子?你矜、寡、孤、獨、廢疾者,依然是需要仁者愛人……”

    “……先聞道者幫助後聞道者,有力者幫助無力者,這永遠都是不變的君子德行……就如同汝等在此求學,接下來便是要成爲這樣的一個仁者,而即便西南如何去推行讀書,他寧毅所做的,莫非就不是仁者之事?他手下的人,莫非就沒有能力和德行的高低?所以啊,學問之間,不在於打來打去,揚棄的分寸在哪罷了……”

    雨後有微微的涼風吹過,李l侃侃而談時,教室裏的一衆年輕人俱都聽得認真。

    他們是學堂招進來的“思想進步”者,由於挑選的主要要求不在於老的道德文章,而在於“認同朝廷、關切萬民、思維清晰、活潑”,因此對儒家學問的造詣是有深有淺的――當然,比起西南來說,這些人又都還算得上是正宗的儒學子弟――李l的講述便也更加的生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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