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一一八六章 影(下)
    福州入夜,銀橋坊的一端變得熱鬧,另一端則漸漸黯淡了下來。

    銀橋坊坊市佔地並不算小,兩側連着水路,水路又連接着東側的水門,這裏原本便是福州城內的主要魚市之一。早兩年朝廷開發這邊時,看金橋坊產業不錯,便在銀橋坊截了一段作爲配套的夜市,再在河另一端的便宜地塊裏畫了一段彌補魚市。

    然而一來二去,夜市一段發展得不錯,河對岸新劃的半截魚市卻不曾發展起來。魚販子仍舊聚集在銀橋坊的後段,削了零售的業務,主做批發。這之後銀橋坊的地價翻番,後半段的魚市雖然更爲擁擠雜亂,但房東們掙得更多,魚販子的業務也因爲更加精準而受益,到頭來除了部分做零售的魚販子另找了地方擺攤,一切都還算得上是皆大歡喜。

    做批發的魚市並沒有太多的夜間業務,太陽落山之後,些許破舊而昏黃的燈籠落在雜亂腥臭的店鋪間,望着不遠處夜市的光亮,猶如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爲了隔絕臭氣,靠近夜市的這邊是一些批發魚類乾貨的店鋪,亦有一些針對魚市夥計們開的低端食肆,到得夜間,許多店鋪都已經關門。

    坊市制度在唐時是巔峯,到得武朝年間,由於已極少宵禁,如今以坊爲名的街道也不像過去那樣建得壓抑。銀橋坊分爲兩段之後,中端這裏又有橋樑進行連接。

    戌時左右,蒲信圭便帶着錢定中通過一側的橋樑來到了這裏,兩人觀望了一下週圍的狀況,方纔朝一家燈火黯淡的魚貨店走去,坐在店鋪門口的,是一名緲了一目、臉上看着有些戾氣的中年人。

    “魚王有禮了,近來可好?”

    對方是魚市這邊的地頭蛇,過去銀橋坊皆是魚攤時,他手下的夥計衆多,堪稱當地一霸。後來朝廷開發銀橋坊,這類手法粗暴的低端市霸便有些不符合夜市對外的需要了,中間起了幾次摩擦,之後他被官府認真地打了兩輪,這才自認晦氣地讓出了銀橋坊前段的地盤。

    由此也結了大怨。

    眼下見蒲、錢二人的到來,對方看了他們兩眼,面相柔和了些許。

    “怎麼鬧這麼大?”

    蒲信圭心想我特麼也不知道,嘴上倒是說:“這不是要爲魚王老兄出氣嗎?”

    城市之中,總捕宋小明的死纔過去一個時辰,部分地方亂成一鍋粥,以魚王的江湖地位,必然已經聽說了事情發生的經過。他先前被官府打,經手的便有宋小明這類捕頭身影,如今朝廷吃了這麼一個大鱉,他也委實稱得上吐氣揚眉。

    面上倒是沒有太多的神色,道:“接下來可不得了。”

    “料得到的。”

    “……蒲公子過來,可有什麼吩咐嗎?”

    “不敢不敢,就是恰巧有些事情,想借魚王的天眼,觀望一番。”

    “對面那棟,蒲公子可自去……”

    對方說着,遞過了一把鑰匙。

    這魚王本是地頭蛇,勢力縱然被打過一輪,眼下對魚市的掌控也沒了過往那般牢靠,但街市中段的幾棟木樓卻都歸他支配。其中幾棟相對於周圍而言地勢更高,兼且靠近橋樑、水路、過去一點魚市的狀況又複雜,向來是綠林混混們躲避追捕或是觀望周圍情況的最佳地點,如今城內普通綠林人當然不太敢跟官府作對,但對蒲信圭這些造反的人來說,卻稱得上是一塊寶地。

    他接了鑰匙,正要過街,視野的那頭,便有三道身影在昏黃的燈火中出現,給了鑰匙正要回店鋪當中的魚王回過頭,蒲信圭與對面的三道身影對望了一眼,當即都愣住了。

    從側面石橋那邊轉角過來,眼看着也是要找魚王的其中一道身影,正是黑皮。

    情況不對……

    對面已經舉起了手,笑:“兄長好啊……爲何……也在這裏……”目光之中,有着明顯的戒備與警惕。

    事情發生得太巧,蒲信圭心中第一時間也在狐疑,但此時見到對方眼底的神色,不知爲何卻又莫名其妙的有些得意,遲疑片刻,也是一笑:“你猜?”

    “我猜你死鬼娘……”

    “……”

    雙方一番寒暄,陳霜燃去往魚王那邊低聲交談了幾句:“先前說過的事……”

    “早有安排……”

    “大約不久……”

    此後朝蒲信圭這邊走來,竟也是要借魚王的地盤望風的。蒲信圭與錢定中對望一眼,此時夜色翻涌,遠處的光芒流動,近處卻只偶有魚市上夜班的夥計聲傳來,蒲信圭一時間甚至有些懷疑黑皮想要黑喫黑做掉自己,但思考片刻,終究覺得可能性不大。他打開店鋪的門,五人朝着無光且雜亂的鋪內走入。

    “你手下那倪破,方纔做下的事情不小啊,跑得掉嗎?”

    “都過了……一個時辰,去窯子裏洗個澡,花酒都喝過一圈……兄長擔心得多。”

    “男人做事,總是要多想一些。”

    “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在船上要捱打。”

    陳霜燃笑了笑,伸手拂過蒲信圭的手臂一側,手指在上頭似有似無的滑了一下,蒲信圭偏頭看看:“妹妹巾幗不讓鬚眉。”

    眼下的這一刻,蒲信圭倒是不打算與對方爭口頭上的厲害。作爲這次福州城裏掌握主動的人,陳霜燃背後有衆人始料未及的背景,行動至此也確實顯得高明,這樣的人囂張一些,在道上沒什麼話可說。但自己與曹金龍等人也早已定下策略:

    她以數名高手爲核心,將這次趕來福州的衆多綠林英雄都當成煙幕來用,到頭來,大家都有可能在她的行動裏淪爲棄子,而在此之前,自己會以蒲家、以曹盟主的聲望,對這些綠林人進行拉攏、尋找後路,到時候即便陳霜燃幹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她在綠林間也已然惡了各路英雄,只要是在這次大亂中未死的,自然而然就會佔到自己這一方來,這正是順水推舟、借花獻佛的陽謀,心思狠辣不顧人死活的小黑皮自不會懂。

    更別提她這兩日的動手,看似以快打快,與小皇帝挑撥分化之策進行了一輪還不錯的拆招,然而她動手之前根本未與城內的叔伯商量,蒲信圭便知道,有好幾人在昨日已對其表示了不滿。果然只要競爭對手剛愎自用目空一切,自己即便什麼都不做都能有所得。

    雙方的腳步踏足房舍的二樓,蒲信圭說完客套話,決定不再表現得防備,而到得此時,他見一旁的陳霜燃一面拿起房間裏一個望筒,一面開口說了話:

    “……是在前些日子,韓元在建甌,結識了兩名武藝還不錯的少年俠客,對方說要來福州闖蕩,也就結了個善緣。最近說他們就在銀橋坊夜市廝混,這不……今日正巧路過,就來驗驗他的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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