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八九五章 十年砥礪 風雪寒霜(四)
    冷風的嗚咽之中,小樓下方的廊道里、屋檐下陸續有燈籠亮了起來。

    橘黃色的燈火點了幾盞,照亮了昏暗中的院落,檀兒抱着雙臂從欄杆邊往下看,寧毅提着燈籠上來了:“第一次來的時候就覺得,很像江寧時候的那個小院子。”

    檀兒原本還有些疑惑,此時笑起來:“你要幹什麼”

    “兩口子還能幹什麼,正好你過來了,帶你來看看嘛我帶了喫的。”寧毅笑着,又提起包裹,推開了一旁的房門。

    房間裏頭的擺設簡單似是個女子的閨房有桌椅牀鋪、櫃子等物,或許是之前就有過來準備,此時沒有太多的灰塵,寧毅從桌子下頭抽出一個火盆來,拔出隨身帶的砍刀,刷刷刷的將房間裏的兩張板凳砍成了柴火。

    檀兒看着他的動作好笑,她也是時隔多年沒有看到寧毅如此隨性的行爲了,靠前兩步蹲下來幫着解包袱,道:“這宅子還是別人的,你這樣亂來不好吧”

    “是不太好,所以不是沒帶其他人過來嘛。”

    跟隨紅提、西瓜等人學來的刀工用來劈柴端的流暢,柴枝整齊得很,不一會兒便燃起火來。房間裏顯得溫暖,檀兒打開包袱,從裏頭的小箱子裏拿出一堆喫的:小塊的饅頭、醃過的雞翅、肉片、幾顆串起來的丸子、半邊魚肉、少許蔬菜兩盤早就炒好了的小菜,還有酒

    她不由得莞爾一笑,家人聚齊時,寧毅偶爾會組成一輪燒烤,在他對飲食挖空心思的研究下,味道還是不錯的。只是這幾年來華夏軍物資並不充裕,寧毅以身作則給每個人定了食物配額,即便是他要攢下一些肉來燒烤之後大口喫掉,往往也需要一些時日的積累,但寧毅倒是樂此不疲。

    夫妻相處這麼些年,雖然也有聚少離多的日子,但彼此的步調都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檀兒將酒菜放到房間裏的圓桌上,隨後環顧這已經沒有多少裝飾的房間。外頭的天地都顯得昏暗,唯獨院子這一塊因爲下方的燈火浸在一片暖黃裏。

    寧毅拿着魚肉片架在火上:“這座房子,挺像燒掉的那棟樓的。”

    檀兒轉過頭來:“失火燒掉的。”

    “是啊。”寧毅點頭。

    “對這邊這麼熟悉,你帶多少人來探過了”

    “也不多啊,紅提娟兒祕書處的小胡、小張婦女會那邊的甜甜大嬸,還有”寧毅在明明滅滅的火光中掰着手指數,看着檀兒那開始變圓卻也夾雜些許笑意的眼睛,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吧,就是上回帶着紅提來了一次”

    “打勝一仗,怎麼這麼高興。”檀兒柔聲道,“不要得意忘形啊。”

    “是得意,也不是得意。”寧毅坐在凳子上,看着手上的烤魚,“跟女真人的這一仗,有很多設想,動員的時候可以很豪邁,心裏面想的是破釜沉舟,但到現在,終於是有個發展了。雨水溪一戰,給宗翰狠狠來了一下,他們不會退的,接下來,這些禍亂天下一生的傢伙,會把命賭在西南了。每次這樣的時候,我都想脫離整個局面,看看這些事情。”

    他說着這話,面上的表情並非得意,而是鄭重。檀兒坐下來,她也是歷經衆多大事的決策者了,知道人在局中,便難免會因爲利益的牽扯不夠清醒,寧毅的這種狀態,或許是真的將自己抽身於更高處,發現了什麼,她的面容便也嚴肅起來。

    寧毅笑了笑:“我最近記起在江寧的時候,樓還沒有燒,你有時候晚上回來,我們一起在外頭的走廊上聊天。那時候應該想不到後來的事情,杭州方臘的事,梁山的事,抗金的事,殺皇帝的事你想要變戲法,頂多,在將來變成蘇家的掌舵人,把布行經營得有聲有色。我算不算是攪亂你一輩子”

    “確實沒準備啊”檀兒想了想,“尤其是造反之後,前半輩子所有的準備都空了,後來都是被逼着在走你殺皇帝之前,我還給蘇家想過很多規劃的,擺脫了朝堂之後,我們一家人回江寧,經歷了那些大事,有家人有孩子,天下再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那時候。”想起這些,已經當了十餘年當家主母的蘇檀兒,眼睛都顯得亮晶晶的,“那些想法確實是最踏實的一些念頭。”

    十餘年前,弒君前的那段日子,雖然在京中也遭遇了各種難題,但是隻要解決了難題,回到江寧後,一切都會有一個着落。這些都還算是規劃內的想法,蘇檀兒說着這話,心有所感,但對於寧毅提起它來的目的,卻不甚明白。寧毅伸過去一隻手,握了一下檀兒的手。

    “謝謝你了。”他說道。

    “相公”檀兒微微猶豫,“你就想起這個”

    “這些年過來,我做的決定,改變了很多人的一輩子。我有時候能顧及一些,有時候無暇他顧。其實對家裏人影響反而更多一些,你的丈夫忽然從個商人變成了造反的頭頭,雲竹錦兒,以前想的恐怕也是些安穩的生活,這些東西都是有價值的。殺了周喆之後,我走到前面,你也不得不往上頭走,沒有個緩衝期,十多年的時間,也就這麼過來了。”

    檀兒臉色微微紅了紅:“你其實不用說這些”

    “不是抱歉。可能也沒有更多的選擇,但還是有些惋惜”寧毅笑笑,“想想,如果能有那樣一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沒有女真人,你現在也許還在經營蘇家,我教教書、偷偷懶,有事沒事到聚會上看見一幫傻瓜寫詩,逢年過節,街上火樹銀花,一夜魚龍舞那樣延續下去,也會很有意思。”

    寧毅這樣說着,檀兒的眼眶驀地紅了:“你這就是來逗我哭的。”

    “就快過年了,想想年輕時候的這些事,也是挺有意思的嘛。”

    寧毅燒烤着手中的食物,察覺到丈夫確實是帶着回憶的心情出來,檀兒也終於將談論正事的心情收起來了,她幫着寧毅烤了

    些東西,說起家中孩子最近的狀況。兩人在圓桌邊拿起酒杯碰了碰杯。

    白日已迅速走進黑夜的分界裏,透過打開的房門,城市的遠處才浮動着點點的光,院落下方燈籠當是在風裏搖晃。忽然間便有聲音響起來,像是鋪天蓋地的雨,但比雨更大,噼噼啪啪的聲音籠罩了房子。房間裏的火盆晃動了幾下,寧毅扔進去柴枝,檀兒起身走到外頭的走廊上,隨後道:“落米粒子了。”

    寧毅目光閃動,隨後點了點頭:“這天下其它地方,早都下雪了。”

    此時的中原、江南早已被洋洋灑灑的大雪覆蓋,只有成都平原這一塊,今年始終陰雨連綿,但看來,時辰也已經到來。檀兒回到房間裏,夫妻倆對着這漫天啪嗒啪嗒的小雪一面喫喝,一面聊着天,家中的趣事、軍中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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