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九一四章 冰與火之歌(二)
    笑聲持續了許久,涼棚下的氣氛,彷彿隨時都可能因爲對峙雙方情緒的失控而爆開。

    涼棚下不過四道身影,在桌前坐下的,則僅僅是寧毅與宗翰兩人,但由於彼此背後站着的都是數萬的大軍上百萬甚至千萬的人民,氛圍在這段時間裏就變得格外的微妙起來。

    宗翰是從白山黑水裏殺出來的勇者,本身在戰陣上也撲殺過無數的敵人,如果說之前顯示出來的都是爲將帥甚至爲王者的剋制,在寧毅的那句話後,這一刻他就真正表現出了屬於女真勇者的野性與猙獰,就連林丘都感覺到,似乎對面的這位女真元帥隨時都可能掀開桌子,要撲過來廝殺寧毅。

    而寧先生,雖然這些年看起來文質彬彬,但即便在軍陣之外,也是面對過無數刺殺,甚至直接與周侗、林宗吾等武者對峙而不落下風的高手。即便面對着宗翰、高慶裔,在攜望遠橋之勝而來的這一刻,他也始終顯示出了磊落的從容與巨大的壓迫感。

    林丘盯着高慶裔,但在這一刻,他的心中倒是有着極其異樣的感覺在升起。假如這一刻雙方真的掀飛桌子廝殺起來,數十萬大軍、整個天下的未來因這樣的狀況而產生變數,那就真是太戲劇性了。

    宗翰的手揮起在空中,砰的砸在桌子上,將那小小的竹筒拿在手中,高大的身形也霍然而起,俯視了寧毅。

    “爲了這趟南征,數年以來,穀神查過你的許多事情。本帥倒有些意外了,殺了武朝皇帝,置漢人天下於水火而不顧的大魔頭寧人屠,竟會有此刻的婦人之仁。”宗翰的話語中帶着沙啞的威嚴與輕蔑,“漢地的千萬人命討還血債寧人屠,此刻拼湊這等言辭,令你顯得小氣,若心魔之名不過是這樣的幾句鬼話,你與婦人何異惹人恥笑。”

    “東西,我會收下。你的話,我會記住。但我大金、女真,無愧這天地。”他在桌前行了兩步,大手張開,“人生於世間,這天地便是獵場遼人殘暴我女真以區區數千人興師反抗,十餘年間覆滅整個大遼再十餘年滅武朝中原千萬人命我女真人有多少即便真是我女真所殺,千萬之人、居富庶之地能被區區數十萬軍隊所殺,不懂反抗那也是暴殄天物,死有餘辜。”

    “寧人屠,你,說過這話。”

    宗翰一字一頓,指向寧毅。

    “到今時今日,你在本帥面前說,要爲千萬人報仇討債那千萬人命,在汴梁,你有份屠殺,在小蒼河,你屠殺更多,是你殺了武朝的皇帝,令武朝局勢動盪,遂有我大金第二次南征之勝,是你爲我們敲開中原的大門。武朝的人求過你,你的好友李頻,求你救天下衆人,無數的儒生勸你向善,你不爲所動,嗤之以鼻”

    “你,在乎這千萬人”

    宗翰緩慢、而又堅決地搖了搖頭。

    “你不在乎千萬人,只是你今日坐到這裏,拿着你毫不在乎的千萬人命,想要讓我等覺得悔不當初言不由衷的口舌之利,寧立恆。婦人行徑。”

    他最後四個字,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的,而寧毅坐在那裏,有些欣賞地看着前方這目光睥睨而輕蔑的老人。待到確認對方說完,他也開口了:“說得很有力量。漢人有句話,不知道粘罕你有沒有聽過。”

    “說。”

    “君子遠庖廚。”寧毅道,“這是中國以前有一位叫孟軻的人說的話,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意思是,肉還是要喫的,但是存有一分仁善之心很重要,倘若有人覺得不該喫肉,又或者喫着肉不知道廚房裏幹了什麼事情,那多半是個糊塗蛋,若喫着肉,覺得弱肉強食乃天地至理,沒有了那份仁善之心那就是禽獸。”

    他只是坐着,以看禽獸的目光看着宗翰:“武朝的人,喫到了肉,忘了廚房裏是有廚子在拿刀殺豬的,趕走了屠夫和廚子以後,口稱良善,他們是蠢貨。粘罕,我不一樣,能遠庖廚的時候,我可以當個君子。但是沒有了屠夫和廚子我就自己拿刀下廚。”

    “如果良善有用,跪下來求人,你們就會停止殺人,我也可以做個良善之輩,但他們的前頭,沒有路了。”寧毅緩緩地靠上椅背,目光望向了遠處:“周喆的前頭沒有路,李頻的前頭沒有路,武朝善良的千萬人面前,也沒有路。他們來求我,我嗤之以鼻,不過是因爲三個字:辦不到。”

    “所以從頭到尾,武朝口口聲聲的十年振奮,到頭來沒有一個人站在你們的面前,像今天一樣,逼得你們走過來,跟我平等說話。像武朝一樣做事,他們還要被屠殺下一個千萬人,而你們從始至終也不會把他們當人看。但今天,粘罕,你站着看我,覺得自己高嗎是在俯視我高慶裔,你呢”

    他說到這裏,纔將目光又緩緩轉回了宗翰的臉上,此時在場四人,只是他一人坐着了:“所以啊,粘罕,我並非對那千萬人不存憐憫之心,只因我知道,要救他們,靠的不是浮於表面的憐憫。你若是覺得我在開玩笑你會對不住我接下來要對你們做的所有事情。”

    周圍安靜了片刻,隨後,是先前出言挑釁的高慶裔望了望宗翰,笑了起來:“這番話,倒是有些意思了。不過,你是否搞錯了一些事情”

    “當然,高將軍眼下要說我空口白言。”到得此時,寧毅笑了笑,揮手之間便將之前的嚴肅放空了,“今日的獅嶺,兩位之所以過來,並不是誰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方,西南戰場,諸位的人數還佔了上風,而就算處於劣勢,白山黑水裏殺出來的女真人何嘗沒有遇到過。兩位的過來,說白了,只是因爲望遠橋的失利,斜保的被俘,要過來聊聊。”

    “沒有問題,戰場上的事情,不在於口舌,說得差不多了,我們聊聊談判的事。”

    他突然轉變了話題,手掌按在桌子上,原本還有話說的宗翰微微蹙眉,但隨即便也緩緩坐下:“如此甚好,也該談點正事了。”

    “正事已經說完了。剩下的都是雜事。”寧毅看着他,“我要殺了你兒子。”

    他一字一頓地說完這句,微微轉身指向後方的高

    臺:“等一下,就在那邊,我的人會將完顏斜保押上去,我會當着你們這邊所有人的面,打爆完顏斜保的頭,我們會宣佈他的罪行,包括戰爭、謀殺、強姦、反人類”

    寧毅的話語如同機械,一字一句地說着,氣氛安靜得窒息,宗翰與高慶裔的臉上,此時都沒有太多的情緒,只在寧毅說完之後,宗翰緩緩道:“殺了他,你談什麼”

    “談談換俘。”

    “你殺了斜保,再談換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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