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九一八章 冰與火之歌(六)
    破碎的半個人頭被裝在一隻竹筐裏,送到前方的談判桌前。

    高慶裔的咆哮停了下來,據傳他在見到斜保的人頭後,沉默了許久,然後對林丘說道:“欺人至此,你們便不覺得該害怕嗎”

    林丘回答道:“這十多年,你們做了無數件這樣的事情,見到他的下場,是該開始後怕。”

    談判終止了半個多時辰。

    天色漸漸的黯淡下去,火把亮起來,陣地上各個軍隊都肅穆以待,夜色之中偵查小隊一撥一撥地出去。

    不久之後,高慶裔回到了談判桌前,要求華夏軍送回完顏斜保的屍體,林丘依然表示了拒絕:“寧先生只交代我與高將軍談判交換俘虜之事,與此無關者,我沒有交涉的權限。還是說,高將軍仍舊要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一具屍體上”

    “那”高慶裔目光冰冷,但最終咬牙說道,“待會你們的人回去通報消息時,請順便將此請求待會去,呈交寧先生。”

    整個談判是在這種咬牙切齒的氣氛中開始的,一個多時辰之後,傳令兵帶回了寧毅對斜保屍體的處理:“若換俘之事順利進行,斜保的屍體將在換俘之後作爲禮物送回,以慰粘罕大帥喪子之痛。”

    高慶裔表示了感謝。

    夜色靜悄悄。

    獅嶺前方看似和平的談判氛圍中,漆黑的山林間有更多的交錯與廝殺正在發生。

    亥時未至,獅嶺西南面數裏外的山嶺間,便爆發了兩次中等規模的廝殺,斥候隊在林間相遇,於黑夜之中展開了最爲冒險也最爲致命的對殺,女真宿將余余親至前線,領隊殺出。

    亥時一刻,“帝江”的光焰升起在遠處的黑暗之中,獅嶺這邊都隱隱約約能夠看見,火箭彈對着余余等人集結的山坡進行了五枚射擊,火焰點亮了樹林,杜殺率領的斥候隊對女真斥候做出了一次大規模的突襲。

    對望遠橋方向的突破與營救被再次阻擊,獅嶺的談判進程中,隨後加入了相互指責和推卸責任的環節。

    女真軍營方面,完顏設也馬、拔離速等人組織的更多營救與突破方案亦在同時進行。

    臨近午夜時分,東北方向山嶺之中的漢軍李如來所部大營之中,光芒顯得低沉而陰暗,大帳之中只有豆點般的光芒在亮,李如來在營帳中已經收到了華夏軍的信息,正在等待着華夏軍談判者的到來。

    火光與混亂陡然在大帳外的營地裏爆發開來,有人大喝着:“抓姦細”風火凜冽中,還夾雜了無數女真人的呼喊,他掀開大帳的簾子出去,副將奔跑過來:“完顏撒八來了”

    “那邊”李如來皺着眉頭,望向混亂的那一頭,副將道:“有奸細潛入,幸好被人發現,引起了混亂,奸細似乎趁亂逃出了。”

    “逃出了”

    “逃出了。”

    “封營大索,我要徹查此事”

    他皺眉望去,完顏撒八馬隊的火把已經到了近處,待到大隊奔行到面前時,他看見身披大髦的完顏撒八從戰馬上下來:“李將軍,大帥正要在獅嶺、望遠橋方向發動大規模的進攻,黑旗軍已生畏懼,我方探子偵知,對方今夜開始便要有大的異動,大帥命我前來協助李將軍進攻。”

    漢將行禮跪了下去:“李如來遵令”

    側耳傾聽,黑暗之中的廝殺聲,化爲風的聲音低咆而來。

    望遠橋。風嗚咽而過。

    凌晨時分,僕散渾感覺到了寒冷。

    已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他打了個盹,醒過來時,漫天的星辰,他感到身邊的人正在發抖。他的手也在發抖。

    他已經多年沒有感覺到寒冷了。

    世上最冷的,是北地的冬天,大雪呼嘯延綿數月,家裏人圍着火塘蜷縮在一起。冬日裏的糧食常常不夠,在他少年時,許許多多的人就在這樣的冬天裏凍餓至死。

    參軍之後便很少有這樣的日子了。

    僕散渾是在平遼末期參的軍,當時他已經二十出頭,第一輪大的軍功他沒有趕上,但由於女真人的身份,敢打敢拼,參軍之後作爲軍隊的中堅,他還是打過不少仗,殺過不少人,也撈到過不少的好處。

    天會十一年,他作爲精銳進入延山衛,升謀克百夫長。金國女真人少,一般的女真戰士只要頭腦清楚,升官都很快,但僕散渾的謀克與其他軍中的又有不同,他的麾下,多是以女真人爲骨幹的精銳戰士。這是爲維護女真“滿萬不可敵”之名而始終存在的精銳戰力,放之於金國一般的軍隊,千夫長也當得,若在漢軍面前,便相當於萬夫之首的將軍。

    其時延山衛雖然經歷了婁室之死的大挫,但本身的士兵素質是極高的,宗翰希尹等人爲西南之戰提前佈局,以斜保親自統領這支軍隊,作爲僅次於屠山衛的強軍來打造,顯出了極大的重視,僕散渾這樣的軍中骨幹,自然也受到大量的優待。

    榮華富貴、封地宅邸、美女金錢,對於此刻的女真人來說,這類享受不在話下。此刻三十餘歲的僕散渾並未在其中迷失,事實上,恰如許多篳路藍縷殺出來的第一代創業者一般,他們的成功是經歷了真正考驗的,經歷廝殺、經歷生死,真正能令他們感到癡迷的,是十餘年來,自衣服都沒得穿的境地裏逐漸成爲人上之人的那種力量感。

    殺過無數的人,金錢美人自然而然就來了,打過一場一場的仗,他人的恭維與尊敬便理所當然地呈現。僕散渾熱愛戰鬥時的感覺,熱愛“滿萬不可敵”的名譽,這會給他們帶來一切美好、解決一切問題。

    加入有敗戰“污名”的延山衛後,軍隊一直在爲征討黑旗做準備,上層也高呼着要爲婁室雪恥,僕散渾對此是沒有太大感覺的。偶爾的敗陣並不代表什麼,婁室大帥死於黑旗軍的一場伏擊,這並不代表軍隊就有問題。其時延山衛在斜保的統率下平了幾次小的叛亂,也曾與草原上一支狡猾的敵人展開過廝殺對方望風而逃所有的戰鬥都所向披靡。女真依舊滿萬不可敵。

    延山衛中經歷了西北之戰的老兵偶爾會說起那場戰鬥中遭遇的敵人,在極少數的情況下,會有士兵認爲黑旗的戰力強大。僕散渾對這樣的說法嗤之以鼻,敵人強大,那又如何即便是勢均力敵的對手,正面將之擊潰就是大金的崛起,難道只因敵人過於弱小不成

    吃了敗仗,便再打一仗,有了血債,便朝敵人討回來。女真人在刀光劍影中把握住了自己的命運,這些年來,僕散渾也始終都在感受着這樣的強大。

    隨着第四次南征的開始,對於僕散渾而言,更像是一場大規模的遊山玩水開始了。西路軍一路南下,在晉地、襄陽有所停留,戰爭之中也曾遇上過幾個對手,但對延山衛這樣的精銳而言,敵人頑強或是脆弱,最終的結果其實都差不多,僕散渾享受着一場場戰爭勝利後的感覺,這期間,他殺過一些人,搶到過一些奇物珍玩,用過一些女人,但那也不過是戰鬥之中附帶的消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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