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二四一章 回家的路(七)
    昏昏沉沉,無日無夜。

    忽睡忽醒間,有時候會看到一些東西,昏暗的天、人的臉、偶爾間顛簸的路途、天在下雨、搖晃的景物。

    腦子暫時已經不太適合用於思考,甚至連難受的感覺,反饋上來的也不多。偶爾會浮現一些這樣那樣的畫面,那些屬於上一世的記憶,也有屬於這一世的寧立恆的,小時候的破碎的記憶,這時候也會浮現出來,身體像是處於一片混沌之中,任記憶來去。

    曾經做過的許多事情,在他的生命中佔去了太多時間的yin謀機算,勾心鬥角。屬於那個時代的戰爭沒有太多硝煙,但藏在暗面之下的,卻是同樣的鮮血淋漓,當裹挾了太多的人以及太多人的利益往前走的過程中,在手低欠下的,仍然有各種各樣的人命,殺死一個一個的人,破壞一個一個的家庭,有的他有意識,有的沒有。

    那樣一個一個的決策,一次一次的博弈,隨之牽動的無數局面,事情的起因或是結果,艱難地成功或是失敗。在這些已經熟悉到近乎呼吸的畫面裏,也有一些小小的碎片混雜其中。

    那個還算不得熟悉的古sè古香的時代,夏日裏下着大雨的庭院,傍晚的掛着燈籠的園林,農田陣陌處的小橋流水人家,那安閒撫琴的白衣如素的女子,她從橋的那邊轉過來,衝他婉轉一笑,初見時高傲如玫瑰卻又不得不認命的妻子,後來的相處,1小樓上的夜話,病弱中的堅強,她站在小樓後方,拿着火把,朝他望過來愕然地目光,然後就把小

    樓給點燃了……

    那些畫面,細細碎碎的,孵爾纔在夾縫中閃爍出來。稍微清醒時,也有些其它的碎片,會隱隱約約的從外界艱難地滲進來。

    “寧先生,勝了……我們勝了……”“櫃公……”

    “姑爺姑爺……姑爺掉下來了……,…

    “快走快走快走……”

    “寧公子,他們不敢再來了……”

    “寧公子,他們想抓你……”

    “姑爺……”

    “姑爺姑爺……”

    “姑爺姑爺姑爺……”那些聲音像是一刻都不願停歇般的、反反覆覆地叫着,他分不清其中的含義,只是在更能清醒一點的時候,感覺度過了許多的時間,走過了許多的路。

    某一刻,他從睡夢中醒來……

    ………,………,……………

    時間回到七月十一的傍晚。

    灰雲,黑地,狂風暴雨。

    視野在地平線上拉近,石橋渡,水流在沖洗着最後的鮮血,地面上是折斷的兵器、傾倒的戰旗,屍體被浸泡在水裏,一具又一具。閃電在天空中劃…過時,在河邊的草地上勾勒出了黑sè延綿的輪廓,近處都是靜止的屍體,只在視野的遠處,人影從那邊過來,爲首的數人騎在馬上,衆人皆是黑衣。

    安惜福,黑翎衛。

    穿着黑衣的衆人在這片猶如屠場一般的草地上分散開來,搜尋着可以獲得的線索,片刻之後,才又在雨中聚集。

    隊伍朝前方的屍體間緩緩推過去,某一刻,爲首的數人在那裏停下來,在前方不遠處,也是一具一具散亂的屍體,只是這些屍身的裝備相對較好,其中的一具身着鎧甲被環繞其間。這具屍體的人頭已經被砍去了,好幾把刀槍此時都嵌在這屍體上,都是從鎧甲的縫隙處砍殺進去,屍體的血到此時恐怕都已經被放幹。

    通常來說,戰場之上恐怕很難出現這類純發泄的事情,只是從眼前的這一幕,足以看到當初這邊被人圍上亂刀砍過來的那種狂熱,這將領或許本身也有不凡藝業,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也只能被那些瘋狂圍過來的兵將亂刀砍死,削了人頭。

    馬上的黑衣將領看了一眼,偏過了頭。

    “姚義”低喃聲響起在暴風雨裏,他望了望南邊“太快了……………”不久之後,黑衣將領在雨中聚攏了部下,安排之後揮了揮手,這支不到兩百人的隊伍分成兩股,朝着南面、北面兩個不同的方向飛馳而去。

    這一天的午時過後,陸鞘所率隊伍被第一個衝散,成爲那些狂熱的武德軍軍人手下的第一輪祭品,當天傍晚之前,敗姚義,姚義本人被殺。此時安惜福所率領的黑翎衛才趕到戰場,一個時辰後,方臘麾下薛斗南部與武德營交兵,再度潰敗。

    此時的武德營如同一記凌厲到極點的回馬槍,朝着北面直插而去……………,

    ………,………,……………

    事後想來,在七月初十到十一,發生在蘇州湖州交界之處的那場算計中,真正被算計得厲害的,或許並非能算是方臘麾下的幾支軍隊。僅從戰略意圖上而言,無論是在路上扔下金銀,以僅剩的精銳

    斥候擾亂對方視線,或者是散佈大量謠言,歸根結底,其實只是在短時間裏mihuo對方,目的不過是讓南追而來的五支軍隊暫時的拉開了距離。

    如同寧毅本人所說,一旦給了對方反應的時間,這樣大的一支逃亡隊伍,在杭州附近的丘陵水路間根本不可能瞞過方臘那邊的探查。能夠一時間的達到這種效果,所依仗的不光是各種謀算,最主要的還是因爲姚義等人的輕敵,利用他們的心理慣xing,在這等微妙的情勢中,獲得些許的喘氣之機。

    被算計得最厲害的,終究還是作爲逃亡隊伍本身的那些武德營軍人。

    一次xing的將所有人拖進後無退路的死地,以生死爲要挾,以金銀權勢爲餌,再輔以屈辱、仇恨,讓這樣的一羣人再沒有任何取捨的可能,而此後再不斷重複四千人與一千人的差別。那番演說在一開始看似說服,到得後來,其實已經近乎煽動。當然,若沒有那種身處絕地不如放手一搏的壓力,這番煽動,其實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事實上,若不是身上原就有傷,寧毅說不定還要好好感謝那夏七一番。當時寧毅的那一箭,已經近乎於蠻橫胡來,但那時整支軍隊原就沒有了退路,再加上湯修玄等人本身對寧毅的默許和支持,令得當時對夏七以及他那名部下的殺戮幾乎成了祭旗。餘人或許會覺得寧毅當時只是魯莽,誤打誤撞,但其他人必然不會有寧毅的那種果決與一切事情都做得理所當然的氣勢。特別是那句“羅羅嗦嗦!婆婆媽媽!唧唧歪歪!你不是男人!”在此後甚至小範圍內決定了戰局走向。

    鼻本此時的武德營便已經是殘兵,就算一時間將衆人心中熱血最大限度地煽動起來,在第一場與陸鞘的戰鬥中,將官的作用其實也稱不上是指揮,那隊伍不過是被熱血與絕望同時推動着,跟陸鞘的隊伍拼命而已。在四千人對一千的情況下,這種心境所產生的破壞力近乎恐怖。在這次戰鬥大勝,幾乎將陸鞘軍隊全殲之後,陳興都等人才算是在這支恢復自信心的軍隊裏稍稍真正建立了領導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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