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透過樹葉灑落地面,就算林葉蔥翠,置身其間也有幾分炎熱了。最◎◎不同於院落之中的譁然與混亂,此時在這林蔭之下的,只是看來普通的師生交流。
周佩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與寧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隨後有些慚愧地跟寧毅道了歉:“若非是我亂說話,他們今日也不會慫恿了這些人來與老師爲難,就不會……”
“有什麼關係,他們弱爆了。”
對於周佩表現出來的內疚,寧毅搖頭笑了笑了,表示妨,隨後道:“幾句話之間,起了嫉妒之情,原本也沒那麼嚴重,只不過他們手裏有家世、影響,隨便弄一下,就成了這樣的聲勢,小佩你也不必將他們想得太壞了,究其本心,他們未必是想要跟你撕破臉,頂多也就是同齡人之間嫉妒一下,這些事情不久之後,就會煙消雲散的。至於我跟那幾個文人之間,是另外的爭鬥了,像我說的,他們弱爆了,也不用理會太多。”
周佩愣了愣,有些不太明白寧毅說的:“可是……”
寧毅笑着揮了揮手:“今天來的那些年輕人中間,應該也有不少對小佩你有好感吧?”
周佩低下頭:“我……不知道……”
“他們對你感興趣,所以過來看看熱鬧。我這樣跟你說,是不希望你把這件事情看得太大,當然,你是王府中長大的,這些事情,應該比我明白。你們以後,大部分人還是要有來往的。不要像今天一樣,看起來好像就要跟他們掀桌子一樣。一個人對一羣,最好的辦法永遠還是分割一部分,孤立一部分,打擊最小的一部分。檯面下分的勝負,永遠別拿到檯面上來。你以後要成家了,這些很重要。”他笑着拍了拍周佩的頭,“你其實有些清高,這樣不太好。”
周佩原本一直低着頭在點頭。這時候倒擡起頭來,情緒之中微微有些迷惑,不知道老師爲什麼忽然說她這個。
事實上,跟着寧毅從那別苑中出來,周佩的心裏。一直都是懵懵的,雖然也在說着話,講述事情的經過,聽着老師的話做出應答。實際上她的心中就只有砰砰砰、砰砰砰的在跳的聲音。
她甚至於連那首詩都沒有仔細看過,如今也不知道老師寫了些什麼。
如果是以往,不會是這個樣子的。
過來的路上,她的心中也一直在跳。不知道會遇上怎樣的事態,老師會如何應對。剛剛趕到時,她站在那邊看情況,雖然不明白是爲什麼。但老師不願意寫詩向這幫人“證明”,她是看了出來的。這樣的情緒,直到寧毅說出那句“原來如此”,老師喚她過去。然後道:“之前不是說在這邊過得很好的嗎……”
當她在吶吶言中看見寧毅拿起筆來,少女的心中忽然明白過來。老師的這首詩,是因爲這件事而寫的。
他是因爲自己的這件事,決定寫下一首詩給那幫人好看的。她想到這件事,心裏如打鼓一般的跳,情緒都有些懵了,對於老師寫了些什麼,反倒沒有去看,就算看了也未必進了腦海。此後一路出來,多的情緒也只是砰砰砰、砰砰砰的簡單應答。只是到得此時,纔有些遲疑地擡起頭,日光灑下樹隙,照進她的眼裏,耳中聽見的是寧毅有些柔和的聲音。
“才學高的,被人賞識,這沒什麼不好,但說到詩詞歌賦做學問,也只是生活裏的調劑而已。小佩你自幼聰明,學什麼都不錯,你也願意跟這類人往來,但你以後生活的圈子,並不全是這種人,或者說,他們聰明的地方,跟你認可的,也許不一樣……”
寧毅看着她,笑了笑,伸手在空中比了幾下,大概是周佩以前的身高:“你就成家了,成家之後,與他們的來往,與皇親貴胄之間的來往,不是開個詩會那麼簡單。絕不會沒有來往的,文人可以清高些,但在你們這個圈子裏,沒有多少你們自己選朋友的自由。我務實一點,只希望你成親以後過得開心一些,容易一些。在這之前,總得有個人正式地跟你提一提的,你很聰明,提一提你也就懂了,還是那句話,檯面下的勝負,永遠別拿到檯面上去,這是你們皇族的遊戲規矩……當然,你今天這樣子趕過來,我是很感激的。”
周佩很聰明,寧毅這樣說一說,她也就明白了。她心中原本砰砰砰的跳,這時候卻如同被潑了一盆溫水,很溫暖,但還是忍不住的感到狼狽。
她忽然明白過來,老師爲什麼要說這些,當然不是因爲她的清高給自己帶來了麻煩,而是因爲,老師也將她要嫁人的這回事,真正提到檯面上來了。因而,本着作爲師長的態度,對她做出了最後的提醒。
她當然明白王族的規則,但她當然也明白自己是清高的,在這樣那樣的場合裏,當別人贊她有學問,贊她是才女的時候,她心中自然也會感到高興,在擇友之時,也會因爲這樣的標準高看或者低看誰一眼。
哪怕平日裏也都剋制着自己,但例如來到京城,在一干親戚姐妹中間大出了風頭,她作爲一個外來者,也會油然生出飄飄然的感覺,對所有人保持着良好的禮貌和態度,不代表這種骨子裏的清高不會露出來。若非如此,想必也不會令旁人嫉妒,給老師帶來今天的麻煩。
老師說起這個,當然不是因爲麻煩。而是真真切切地意識到自己要嫁人了,即將進入另一種生活裏。才忽然對這件事做出提點的吧。駙馬爺爺是不會說這種事的,而老師,接下來他就要去山東了,回來之後,他可能要在京城長居,而自己回去江寧成親,此後甚至可能連見都見不到了。也是因此,他纔在這可能是最後的幾次見面裏,對自己這個未必是多麼正式的弟子。做出有關以後生活上的這次提點。
意識到這一點,她鼻頭一酸,忽然間就想哭。日光耀眼,眼淚就掉下來了。
風過林間,木葉沙沙如逝水。
還未真正品嚐到青春的甜美。晚鐘就已經在山間敲響了……
同一時刻,那邊的別苑之中,另一個小插曲,正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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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姬晚晴的面前說着有關寧毅的褒美之詞,甚至不惜以周邦彥來做出襯托,輕聲嘲笑,但是當陳思豐與於和中過來詢問有關寧毅的情況時。師師還是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