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五一八章 龍擡頭
    熱熱鬧鬧的年關終於過去了,立春以後,相府之中的事情又再度的忙碌起來。

    春天,新一年的開始,萬物生髮的季節,對於相府中的人來說,需要忙碌的,尚有過去一年的陳結。賑災的事情未完,如今天南地北仍舊淹沒在一片白雪之中,該做的事情都已經盡力,剩下的,仍然是看各地官員的自由發揮。

    隨着雪漸消融,各地彙總過來的數據,並不能讓人感到樂觀和開心。但對於相府中的其它人來說,在制定新一年的計劃和目標時,仍舊投入了相當大的熱情。這畢竟是做實事的態度,過去的業已過去,總不至於沉湎於反省之中便不再做事了。

    最近這段時間,對於寧毅來說,是一段相對複雜而又處於凝滯狀態的時光。一方面,過年過節,與家人相處,跟堯祖年、紀坤、聞人不二、王家的衆人互相拜訪,忙碌之中,總是笑容居多的。相府之中的各種籌劃展望對他而言也是駕輕就熟,至少在各種數字秩序上的東西,相府之中還沒什麼人能夠比過他。而另一方面,他在間歇之中,思考着接下來的事情,卻稍稍的有些拿不定主意。

    張覺的死,對於相府中的衆人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但也只是沉重而已。他們並不能對寧毅心中的想法感同身受,而寧毅也不可能說,他覺得武朝將亡,因爲組成這個結果的邏輯還是不夠的。在衆人看來,既然張覺死了,接下來,北地的投入就會變得更加關鍵,無論如何。剩下的架子咱們還是得撐起來——這自是正理。包括秦嗣源在內,短暫的消沉之後,也就恢復了繁忙的公事狀態,沒有讓沮喪的情緒影響他太多。

    寧毅對於這件事的結果也是不確定的,可以做的事還有很多。但對他來說,更麻煩的並非這種心情。而是作爲一個現代人,他曾經又站上過那樣的位置,對於某些事情、某些愚蠢的容忍有限。但是那種“寧在一思進,莫在一思停”的瘋狂進取念頭,對他而言。又已經變得遙遠了。

    擺在他面前的,有着不同的分岔路,他還沒能看得清楚。或者說還未有一個契機或動力,促使他做下決定來。

    相府之中,除了一天一天的公事外,能讓大家比較興奮的。大概是秦嗣源註解的那些書了。理學的雛形引起了堯祖年等人極大的興趣,覺明和尚回來之後,也將之視若瑰寶。對於寧毅來說,也能明白那確實是一件瑰寶,但他對這書的感覺,與旁人又有不同了。

    寧毅畢竟是明白此後理學乃至衆多學問發展的大概道路的,對於秦嗣源拿出這套理學的東西來。寧毅的心中有着尊敬。如果有可能,寧毅希望它能夠留存下去,在人們的思想碰撞中不斷的發展。但寧毅並沒有研究的想法,學術研究,他沒這個心情了,至於引申而出的規章制度,寧毅本身受到現代管理學影響太多,也受到許多現代自由主義的影響。寧毅願意保護它,但若是研究它發揚它,那就免了。

    在他心中對人、對社會的期待與理學的期待有着一定的差異。這差異與理學的分歧未必有多大——世界上所有的哲學,其實都是有其共通之處的——即便在後世,寧毅認爲新社會哲學的出現也應該基於理學心學這些儒家學問,變化可以有,甚至可以很大。但推翻則純屬愚蠢。

    由於並非這類學術研究者,再加上本身三觀已經穩定。歸根結底,寧毅對此也只是欣賞,且佩服一位老人對社會反省和探究的智慧,但引申研究,他便並不參與了。

    契機出現在這一年的二月,在它出現時,寧毅是無論如何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一條消息,出現在眼前的。

    **************

    二月二,龍擡頭。

    京城之中,雪漸消融,萬物都開始抽出嫩芽了。最近這段時間,由各地彙總起來的、大量災區人員死亡的數據令人感到意志消沉,原本預期最佳狀況餓死人數是在五萬左右,剔除各地凍死的,如今就已經超標了——縱然此時各地的統計都還模糊,但這一結論,仍舊可以得出來。尤其是林趨庭死後的荊湖南路,只此一路,可以歸於餓死範疇的災民,就超過一萬八千人以上。

    但是若參考以往荒年的數據,對比此次饑荒的規模和嚴重程度,整個賑災,又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成功的。只是這成功,也有些讓人感到沉默。

    聞人不二知道寧毅最近的心情並不是很好,他似乎在想着公務以外的某些事情,有些時候,會表現得心不在焉。最初他以爲對方的消沉是因爲賑災,但寧毅對於賑災結果未達理想狀態表現得很淡然:

    “最理想的結果,當然是要在所有事情都到位的時候才能達到,林大人死後,就明白這件事情沒可能達到預期了,而且……災這種東西,我也是第一次賑,所有的預估,雖然有數據,大多數也是想當然……總之,也是盡力了吧。”

    寧毅會這樣說着將一些令人沮喪的數字扔進抽屜裏,只是面上的漠然與冰冷,又讓人覺得他似乎在動着其它的念頭。也就是在二月二這天上午,他走過寧毅辦公的書房時,看見寧毅背靠着書桌站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小半個時辰再過去時,寧毅仍舊那樣站着,背對門外,兩隻手放在桌沿上。聞人不二於是走進去:“立恆,想什麼呢?”

    寧毅回過頭來看他,目光之中蘊着的是彷彿陌生人一般的審慎。就像是在看着什麼……並不現實的東西。那種眼神談不上友好,聞人不二認識的寧毅,一貫沉着、風趣又富有決斷力,從未見到寧毅眼中出現這樣的神色。寧毅偏着頭看了他一會兒,伸出一隻手。點了點他,隨後,才漸漸露出一個笑容,從手邊抓了一張紙,拍在桌面上:“你。看看這個。”

    那是一份由密偵司從北方傳來的情報,聞人不二拿着看了一下,那是關於原本遼國將領耶律大石死訊的一則情報,聞人不二已經看過:“怎麼了?”

    寧毅坐會椅子上,沒有說話,聞人不二便再看一遍:“我知道耶律大石也是一代人傑。不過他離開之後,帶的人手畢竟不多……這個乞顏部,在草原上崛起也有些時日了,呃……立恆難不成想要扶持這個……孛兒只斤*鐵木真再與金人打擂臺?這倒不失爲一個想法……”

    寧毅看着他,過了片刻,卻是笑了出來:“養虎爲患……養一隻老虎也就夠了……這隻怎麼能養。呃。我……我想到一些其他事,沒事,想清楚以後再跟你說。這個……先給我吧。”

    聞人不二將那情報給他:“真沒事?”

    “沒事。”寧毅沒什麼誠意地回答了一句,聞人不二離開房間,稍微等了等,聽到裏面寧毅的聲音像是在低喃:“他媽的……怎麼會有這種事情……這是假的吧……他媽的,開玩笑……這也太亂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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