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五四三章 重逢見面 開口何言(下)
    微風,上午明媚的陽光令得天地都寬敞了許多,忙忙碌碌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接到欒三狼等人祕密抵達青木寨的消息時,樓舒婉正在房間裏整理她的衣服,然後她走出去,看見了青木寨這片山谷裏衆人勞作的景象。

    正在挖開的溝渠,修建的道路、房舍,小小的穀場,間中的菜地、糧地。靠近寨門的地方已經被清空,有些人在加固圍牆,看起來,倒也有了戰前的樣子了。樓舒婉看了幾眼,然後朝着前方走去。

    對於昨天忽然衝動起來要見寧毅的事情,她的心中沒有預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此時所能把握的,只有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疑惑與迷惘罷了。疑惑於寧毅與青木寨爲何沒有制止她的動作,迷惘……恐怕就更深層次一些,其中包含着某些連她自己都不敢去觸碰的情緒。它們有時掠過腦袋,卻無法更多地去想。

    在原本的想象裏,他們該在某個場合情理之中的遇見。彼此會有微微的對望,卻並不意外,他是不會悔改的,而她,會向他無聲地宣告心中的仇恨——那便是正式的宣戰了。而在這之前,雙方應該已經交過幾次手。然而眼下事情的發展卻並沒有隨着想象而走。她去往祝彪等人所在的院子,猜想着他們會將她帶去哪裏,但變化的出現比她想象的還早,抵達院落不遠處時,她便看到了院門處的祝彪等人,以及……在院落中間的那道身影。

    書生的背影。正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跟旁邊的幾個人低聲說話,討論着桌子上擺放着的一些什麼。陽光耀眼,樓舒婉吸了一口氣,儘量正常地走向院門,祝彪與旁邊的少年人讓了一讓,讓樓舒婉走進去,樓舒婉希望那個背影回過頭來,但這一幕並沒有立刻發生,後方卻響起了些許的碰撞。

    “我也要進去。”

    “你不能進。”

    祝彪將負責保護樓舒婉的邱古言擋了一下。然後兩人便是幾下小動作的交手。撞了一下之後,各自退後一步。

    院子裏的人回過頭來,然後與旁邊的人說了一句話,自那兒站了起來。

    那張臉與樓舒婉印象中的有着些許不同。那是因爲。她的確太久沒有見到這個人了。小響馬的地盤上只是驚鴻一瞥,此時才能夠看得清楚。隨即也就意識過來,這的確是寧毅。她微微舉起左手。朝着後方的邱古言示意一下,讓他等在外面。視野那邊,寧毅表情平淡溫和,往院子裏的一個房間攤了攤手。陽光明媚,房間卻顯得有些暗了,甚至隱隱透出一股涼意來,樓舒婉看着那張臉,所有的情緒,都從心底翻涌上來。

    從杭州的初識,蘇檀兒帶着他這個丈夫過來,她領着他們遊覽時,對方也是這種溫和的表情。各種說笑、來往,到漸漸知道他詩詞上的造詣、名氣。到西湖上的衝突和摩擦,忽如其來的地震和兵禍,血、火與令人瘋狂的、顛覆過往一切生活認知的混亂,他回到杭州,成爲俘虜,他們再度相識,那幾乎是在亂局中她覺得唯一溫暖的光芒了。

    然後在那一天,二哥抓了蘇檀兒——爲什麼要抓蘇檀兒呢,她一直想不通——他走進樓家,一個照面,大哥倒下了,他掀飛的那張桌子,他坐在父親的面前,跟他說話。直到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完全意識和接受大哥死了的訊息,只是看着大哥喉嚨上插着的那截弩矢,大哥怎麼會死呢,他怎麼會這樣做呢……

    然而什麼辯解都沒有,隨後便是無盡的混亂與黑暗了。漫長的、痛苦的、艱難的、黑暗的路,自己沒有死的這件事,她有時候都會覺得是幻覺……

    這些情緒和記憶從心中翻涌上來,會堵住人的嗓子眼,於是她只能用那雙眼睛看着他——她甚至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樣做。直到進入那房間裏,對方對她開了口,第一句話像是這樣的:“好久不見了,樓姑娘,你要喝茶嗎……”

    她張了張嘴,但沒有發出聲音。房間裏,寧毅看着這個用冰冷、複雜、而又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女子,緩緩的斟酌着詞語。

    “虎王的事情,我本來想安排其他人跟你談,但既然你來了,就我們聊聊也好……”

    “你……”她發出一個聲音,心中掠過的這一年多以來的苦楚,想說“你知道我經歷過多少事情嗎”,但理智讓她說的是:“你……杭州之後,你沒想過……我還會活着再到你面前吧……”

    她的聲音咬牙切齒,寧毅看着她,表情溫和:“確實,有些意外……想必不容易。”

    “哈。”她張了張嘴,目光望向屋頂,然後眨着眼睛,讓情緒冷下來,“我也很意外。”她說道。

    寧毅在房間的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拿過來給她,那茶杯很大,寧毅指指旁邊的椅子:“你可以坐下談。”

    樓舒婉握着杯子在椅子上坐下,目光望着寧毅走向書桌那邊的身影,冷笑了出來,第三句話是:“我低估你了。”

    “嗯。”寧毅隨口回答,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轉過身來,“是說小響馬的事情吧,我沒有看見你,但不管怎麼樣,知道你還活着,我很高興,信不信由你……虎王那邊的情況看起來還不錯,你來的意圖,提的條件,我已經知道了,但這邊的情況跟你想的不一樣,我可以答覆你,今天就把事情談妥。”

    樓舒婉目光冷冷地盯着他:“我說的是青木寨的事。”

    “嗯,看起來你已經從其他人那裏知道了,你們的插手,都晚了一步。”

    “我說的是那個叫血菩薩的女人是你姘頭的事。”

    她的話語冷然,卻令得寧毅也愣了愣。然後笑起來:“這個也傳出去了啊,那你就更明白我說的意思了。”

    “呵呵。”樓舒婉笑了笑,捧着茶杯坐在那裏,望向房間的一側。

    房間裏的氣氛由此安靜下來,樓舒婉不開口,寧毅站在書桌前,便也在想着這件事的影響,窗戶那邊有一道一道的陽光透進來,灰塵在光芒裏跳舞,他舉起杯子喝了一口。過得片刻。樓舒婉恍然道:“我都有些懷疑。你還記得跟我家的衝突嗎?”

    “嗯,記得。”寧毅站在那兒,“是你二哥的錯。他還好嗎?還活着嗎?”

    “他活着,好得很。”

    “不可能。”寧毅搖了搖頭。放下杯子。“沒有可能。你比他稍微強一點,你起來了,說明他垮了。看人是有辦法的。你二哥基本是個孬種,他……不會適合在那種亂局裏生存。”

    樓舒婉的目光又望向了他,冷冷地笑着:“還好我適合。”

    “……”

    寧毅望了她一眼,對此沒有說話,但這一眼已經觸怒了對方。樓舒婉咬緊了牙關,眼神微微紅起來,陡然的,她抓起茶杯朝寧毅那邊砸過去,砰的一下,扔得很歪的茶杯砸在了距離寧毅很遠的櫃子上,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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