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六五三章 將至寒冬 遷徙記錄
    天空灰沉沉的,在冬日的冷風裏,像是就要變顏色。侯家村,這是黃河北岸,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那是十月底,眼看便要轉寒了,候元顒揹着一摞大大的柴禾,從山裏出來。

    與他同齡的小孩子並不能像他一樣砍這麼多的柴,更別說揹回去了。候元顒今年十二歲,個子不高,但自小結實,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此時這樣的話並不流行,候元顒家也算不得貧窮,他的父親是當兵的,跟着軍隊走,喫一口賣命飯,常年不在家,但有父親的餉錢,有勤勞的母親,總算沒有餓着他。

    在他的記憶裏,父親沒有讀書,但常年在外,其實見過世面,他的名字便是父親在外面請識文斷字的先生取的,據說很有文氣。在不多的幾次相聚裏,父親沉默寡言,但也說過不少外頭的事情,教過他不少道理,教過他在家中要孝順孃親,也曾跟他許諾,將來有機會,會將他帶出去見世面。

    早年家中艱辛,但三年前,父親在軍中升了個小官,家境便好了不少。半年前,父親曾回來一次,帶回來許多好東西,也跟他說了打仗的情況。父親跟了個好的長官,打了勝仗,因此得了許多賞賜。

    侯家村坐落在山裏,是最爲偏僻的村落之一,外界的事情,傳過來時往往已變得模模糊糊,候元顒不曾有讀書的機會,但腦子比一般孩子靈活,他偶爾會找外頭來的人打聽一番。自去年以來,據說外頭不太平,女真人打了下來,天下大亂,父親跟他說過之後,他才知道,外面的大戰裏,父親是帶隊衝殺在第一列的殺了不少壞蛋。

    他對此非常自豪,最近半年。時常與山中小夥伴們炫耀,父親是大英雄,因此得了賞賜包括他家新買的那頭牛,也是用賞賜買的。牛這東西。整個侯家村,也只有兩頭。

    在候元顒的想象裏,他將會喫得多多的,長得壯壯的,然後跟着父親出去當兵。也殺壞人,然後得一堆賞賜回來。可能再過個幾年,他就能有這樣的機會了。

    機會提前來了。

    他永遠記得,離開侯家村那天的天氣,陰沉沉的,看起來天氣就要變得更冷,他砍了柴從山中出來,回到家時,發現一些親戚、村人已經聚了過來這邊的親戚都是母親家的,父親沒有家。與母親成親前,只是個孤身的軍漢這些人過來,都在房間裏說話。是父親回來了。

    父親身材高大,一身戎裝未卸,臉上有一道刀疤,眼見候元顒回來,朝他招了招手,候元顒跑過來,便要取他身上的刀玩。父親將刀連鞘解下來,然後開始與村中其他人說話。

    “今年已經開始變天。也不知道何時封山。我這邊時間太緊,軍隊等着開撥,若去得晚了,怕是就不等我。這是大罪。我到了城裏,還得安排阿紅跟孩子……”

    “那飯也不吃了?你連夜趕啊……”

    “明天早上再走,不要趕夜路,說不得遇上強人……”

    父親說的話中,似乎是要立刻帶着母親和自己到哪裏去,其餘村人挽留一番。但父親只是一笑:“我在軍中與女真人廝殺,萬人堆裏過來的,等閒幾個強人,也不必怕。全是因爲軍令如山,不得不趕。”

    母親正在家中收拾東西,候元顒捧着父親的刀過去詢問一下,才知道父親這次是在城裏買了宅子,軍隊又正好行至附近,要趁着還未開撥、大雪也未封山,將自己與母親接過去。這等好事,村人自然也不會阻攔,大家盛情地挽留一番,父親那邊,則將家中許多不要的東西包括房子,暫時交託給母親親族看管。某種意義上來說,等於是給了人家了。

    於是一家人開始收拾東西,父親將牛車紮好,上面放了衣物、糧食、種子、菜刀、犁、鍋鏟等貴重器物,家中的幾隻雞也捉上去了。母親攤了些路上喫的餅,候元顒嘴饞,先吃了一個,在他喫的時候,看見父母二人湊在一起說了些話,然後母親匆匆出去,往外公外婆家裏去了。

    不多時,母親回來,外公外婆也回來,家中關上了門。父親跟外公低聲說話,外婆是個不懂什麼事的,抱着他流眼淚,候元顒聽得父親跟外公低聲說:“女真人到汴梁了……守不住……我們九死一生……”

    外公跟他詢問了一些事情,父親道:“你們若要走,便往南……有位先生說了,過了長江或能得太平。先前不是說,巴州尚有遠親……”

    這一番交流,候元顒聽不懂太多。未至傍晚,他們一家三口啓程了。牛車的速度不慢,晚上便在山間生活休息,第二日、第三日,又都走了一整天,那不是去附近城裏的道路,但中途了經過了一次大道,第四日到得一處山嶺邊,有不少人已經聚在那邊了。

    這幾天的時間,候元顒在途中已經聽父親說了不少事情。半年之前,外面改朝換代,月前女真人南下,他們去抵擋,被一擊擊潰,如今京城沒救了,可能半個天下都要淪陷,他們這些人,要去投靠某個大人物據說是他們以前的長官。

    候元顒還小,對於京城沒什麼概念,對半個天下,也沒什麼概念。除此之外,父親也說了些什麼當官的貪腐,搞垮了國家、搞垮了軍隊之類的話,候元顒當然也沒什麼想法當官的自然都是壞蛋。但無論如何,此時這山嶺邊距離的兩百多人,便都是與父親一樣的將士和他們的家人了。

    兩百多人,加起來大概五六十戶人家,孩子和女人不少,馬車、牛車、騾子拉的車都有,車上的東西各異,雖然看起來像是逃難,各自卻還都有些家底,甚至有家中人是大夫的,拖了半車的藥材。父親在這些人中間應該是個長官,不時有人與他打招呼,還有另一名叫做渠慶的長官,喫晚飯的時候過來與他們一家人說了會話。

    這天夜裏候元顒與孩子們玩了一會兒。到得夜深時卻睡不着,他從帳篷裏出來,到外面的篝火邊找到父親,在父親身邊坐下了。這篝火邊有那位渠慶長官與另外幾人。他們說着話,見孩子過來,逗了兩下,倒也不忌諱他在旁邊聽。候元顒倒是聽不太懂,抱着長刀。趴在父親的腿上打盹。聲音不時傳來,火光也燒得溫暖。

    “……寧先生離京時,本想將京中梳理一遍再走,然而讓蔡京老兒破了局。但後來,蔡老兒這些人也不好受。他們贖買燕雲六州的行徑、趁賑災刮地的手段公佈以後,京中局勢一直緊張……在寧先生那邊,這手段倒不止是要讓他們稍微難受一下。其後寧先生對局勢的推斷,你們都知道了,如今,第一輪就該應驗了……”

    “……一年內汴梁淪陷。黃河以北全部淪陷,三年內,長江以北喪於女真之手,千萬黎民成爲豬羊任人宰割。旁人會說,若無寧先生弒君,局勢當不致崩得如此之快,你我都在武瑞營中呆過,該知道實情……原本或有一線生機的,被這幫弄權小人,生生浪費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