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六六二章 敵人們 家人們(上)
    夕陽西下,初夏的河谷邊,灑落一片金黃的顏色,幾顆榛樹、朴樹、皁角在小土坡上歪歪扭扭的長着,土坡邊的木屋裏,不時傳出說話的聲音。

    木屋外的樁子上,一名留了淺淺鬍鬚的男子盤腿而坐,在夕陽之中,自有一股沉穩玄靜的氣勢在。男子名叫陳凡,今年二十七歲,已是綠林有數的高手。

    房間里正在持續的,是小蒼河低層管理者們的一個學習班,參與者皆是小蒼河中頗有潛力的一些年輕人,被選擇上來。每隔幾日,會有谷中的一些老掌櫃、幕僚、將軍們傳授些自己的經驗,若有天賦出衆者入了誰的法眼,還會有一對一拜師傳承的機會。

    寧毅偶爾也會過來講一課,說的是管理學方面的知識,如何在工作中追求最大的效率,激發人的主觀能動性等等。

    當然,有時候也會說些其它的。

    這一年,按照眼前身體的狀況來說,名叫寧毅的這個男人二十六歲,出於往日的習慣,他並未蓄鬚,因此單看樣貌顯得頗爲年輕。然而極少人會將他當成年輕人來看待。心魔寧毅這個名字在外界說是兇名赫赫已毫無誇大之處,無論♂,是他曾經做下的一系列事情,又或是後來最爲驚人的金殿弒君,在不少人眼中,這個名字都已是這個時代的混世魔王。

    當然,站在眼前,尤其是在此刻,極少人會將他當成混世魔王來看待。他氣質穩重,說話語調不高,語速稍稍偏快,但依舊清晰、流暢,這代表着他所說的東西,心中早有腹稿。當然。有些新穎的詞彙或理念他說了別人不太懂的,他也會建議別人先記下來,疑惑可以討論,可以慢慢再解。

    這堂課說的是小蒼河土木工作在三四月間出現的一些協調問題,課堂上的內容只花了原本預定的一半時間。該說的內容說完後,寧毅搬着凳子在衆人前方坐下。由衆人提問。但事實上,眼前的一衆年輕人在思考上的能力還並不系統,另一方面,他們對於寧毅又有着一定的個人崇拜,大約提出和解答了兩個問題後,便不再有人開口。

    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木屋安靜了一陣後,寧毅點了點頭,隨後笑着敲了敲一旁的桌子。

    “既然沒有更多的問題。那我們今天討論的,也就到此爲止了。”他站起來,“不過,看看還有一點時間才喫飯,我也有個事情,想跟大家說一說,正好,你們大都在這。”

    寧毅笑着用手指朝衆人點了點。卓小封等年輕人心中微微疑惑,便聽得寧毅說道:“想跟你們說說結社的事情。”

    此時這房間裏的年輕人多是小蒼河中的出衆者。也正好,原本“永樂青年團”的卓小封、“正氣會”劉義都在,此外,如新出現的“華炎社”羅業、“墨會”陳興等發起者也都在列,其餘的,或多或少也都屬於某個結社。聽寧毅說起這事。衆人心中便都忐忑起來。他們都是聰明人,自古當權者不喜結黨,寧毅若是不喜歡這事,他們可能也就得散了。

    寧毅看了他們片刻:“結社抱團,不是壞事。”

    他說出這句話。陳興等人的心才稍稍放下來一點,只見寧毅笑道:“人皆有相性,有自己的性情,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觀點。我們小蒼河反叛出來,從大的方向上說,是一家人了,但即便是一家人,你也總有跟誰比較能說上話的,跟誰比較親熱的。這就是人,我們要克服自己的一些弱點,但並不能說天性都能泯滅。”

    “承認它的客觀性,結社抱團,有益於你們將來學習、做事,你們有什麼想法了,有什麼好主意了,跟性情想近,能說得上話的人討論,自然比跟別人討論要好一點。另一方面,必須看到的是,我們到這裏不過半年的時間,你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立場,說明我們這半年來沒有死氣沉沉。而且,你們成立這些團體,不是爲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而是爲了你們覺得重要的東西,很真心誠意地希望可以變得更優秀。這也是好事。但是——我要說但是了。”

    下方的衆人全都正襟危坐,寧毅倒也沒有制止他們的嚴肅,目光凝重了一些。

    “但是!儒家說,君子羣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羣。爲何黨而不羣是小人,因爲結黨營私,黨同而伐異!一個團體,它的出現,是因爲確實會帶來很多好處,它會出問題,也確實是因爲人性規律所致,總有我們疏忽和不注意的地方,導致了問題的反覆出現。”

    他說到這裏,房間裏有聲音響起來,那是先前坐在後方的“墨會”發起者陳興,舉手起立:“寧先生,我們組成墨會,只爲心中理念,非爲私心,日後若是出現……”

    “不要表態。”寧毅揮了揮手,“沒有任何人,能懷疑你們現在的拳拳之心。就像我說的,這個房間裏的每一個人,都是極優秀的人。但同樣優秀的人,我見過很多。”

    “就像蔡京,就像童貫,就像秦檜,像我之前見過的朝堂中的很多人,他們是所有人中,最爲優秀的一部分,你們以爲蔡京是權臣奸相?童貫是無能王爺?都不是,蔡京黨羽門生滿天下,由此回溯五十年,蔡京剛入官場的時候,我相信他胸懷理想,甚至於比你們要光明得多,也更有前瞻性得多。京城裏,朝廷裏的每一個大員爲什麼會成爲變成後來的樣子,做好事無能爲力,做壞事結黨成羣,要說他們從一開始就想當個壞官的,絕對!一個也沒有。”

    “如果說以權謀私這種事,擺在人的面前,很多人都能拒絕。我給你十兩銀子,幫我辦個事吧。你可以拒絕得斬釘截鐵,但是你們的每一個人,哪怕是現在,卓小封。我問你,你有個親戚想要加永樂青年團,你會不會刁難他?會不會,多少給個方便?”

    卓小封微微點了點頭。

    寧毅偏了偏頭:“人之常情,對親戚給個方便,他人就正式一點。我也免不了這樣。包括所有到最後做錯事的人,慢慢的,你身邊的朋友親戚多了,他們扶你上位,他們可以幫你的忙,他們也更多的來找你幫忙。有些你拒絕了,有些拒絕不了,真正的壓力往往是以這樣的形式出現的。哪怕是權傾朝野的蔡京,一開始或許也就是這麼個過程。我們心裏要有這麼一個過程的概念。才能引起警惕。”

    “所以我說不要表態,有些事情真的面對了,非常困難,我也不是想讓你們做到純粹的鐵面無私,這件事情的關鍵在哪裏。我個人認爲,在於劃線。”寧毅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劃下一條清晰的線來,點了一點。“我們先劃一條線。”

    “人會慢慢突破自己心裏的底線,因爲這條線在心裏。而且自己說了算,那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條線劃得清楚明白。一方面,加強自己的修養和自制力當然是對的,但另一方面,很簡單。要有一套規條,有了規條,便有監督,便會有客觀的框架。這個框架,我不會給你們。我希望它的大部分,來自於你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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