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七一五章 悠悠天地 戰爭序曲(下)
    雪融冰消,大河洶涌,江南一帶,楊花已落盡,無數的屍骨在長江兩岸的野地間、驛道旁漸隨春泥腐化。金人來後,戰火不眠,然而到得這年春末夏初,未能如預期一般抓住周雍等人的女真軍隊,終究還是要收兵了。

    女真南下的東路軍,總數在十萬左右,而渡過了長江肆虐數月之久的金兵部隊,則是以金兀朮爲首,分兵三路的一萬八千餘人。原本以金兀朮的看法,對武朝的輕蔑:“五千虎狼之兵,滅其足矣。”但由於武朝皇族跑得太過果斷,金人還是在長江以南同時出兵三路,攻城略地。

    四月初,回師三路軍隊朝着鎮江方向集結而來。

    過去的半年時間,女真人摧枯拉朽,無論是長江以南還是以北,集結起來的軍隊在正面作戰中基本都難當女真一合,到得後來,對女真部隊聞風喪膽,見對方殺來便即跪地投降的也是不少,許多城池就這樣開門迎敵,隨後遭受女真人的劫掠燒殺。到得女真人預備北返的此刻,一些軍隊卻從附近悄然集結過來了。

    太子君武已經悄悄地潛入到鎮江附近,在郊野途中遠遠窺見女真人的痕跡時,他的眼中,也有着難掩的畏懼和忐忑。

    但所謂男人,“唯死撐爾。”這是數年以前寧毅曾以戲謔的姿態開的玩笑。如今,他也只能死撐了。

    長江正值汛期,江邊上的每一個渡口,此時都已被韓世忠率領的武朝軍隊破壞、燒燬,能夠集中起來的木船被大量的破壞在運河至長江的入口處,堵塞了北歸的航路。在過去的半年時間內,江南一地在金兵的肆虐下,百萬人死去了,然而他們唯一失利的地方,便是驅大船入海試圖抓捕周雍的出兵。

    北人不擅水站,對於武朝人來說,這也是目前唯一能找到的弱點了。

    韓世忠率領的軍隊早就在準備的十餘艘艨艟大艦已經在江面上集結就緒,長江岸邊,岳飛殘餘後擴招的部屬,以及其他一些原本有君武在暗中支持的部隊,也已在附近悄然準備完畢。不久之後,鎮江之戰打響。

    江面上的大船封鎖了女真輕舟船隊的過江企圖,鎮江一帶的埋伏令金兵一時間猝不及防,瞭解到中了埋伏的金兀朮並未慌張,但他也並不願意與埋伏在此的武朝軍隊直接展開正面作戰,一路上軍隊與船隊且戰且退,死傷兩百餘人,沿着水路轉入建康附近的沼澤水窪。

    這處地方,人稱:黃天蕩。

    爲了渡江,女真人不可能放棄麾下的多以輕舟組成的船隊,集結於這片水窪當中,武朝人的大船則無法進來攻擊,此後南面部隊扼守住黃天蕩的出口,北方江面上,武朝船隊死守長江,雙方數度交鋒,兀朮的小船終究無法突破大船的封鎖。

    長江以北,爲接應兀朮北歸,完顏昌命令此時仍在長江以北的東路軍再取揚州,不利後轉取真州,奪城後試圖渡江,然而終究還是被集結起來的武朝水師攔在了江面上。

    兀朮軍隊於黃天蕩困守四十餘日,幾乎糧盡,期間數度勸降韓世忠,皆被拒絕。一直到五月下旬,金人才得到兩名武朝降人授計,挖通建康附近一條老渠,再於無風之日划船出擊。此時江面上的大船都需風帆借力,小船則可用槳,大戰之中,小船上射出的火箭將大船悉數點燃。武朝軍隊大敗,燒死、淹死者無算,韓世忠僅率領少量部屬逃回了鎮江。

    蘆花蕩蕩、江水悠悠。江面上屍體和船骸飄過時,君武坐在鎮江的水岸邊,怔怔地出神了許久。過去四十餘日的時間裏,有那麼一瞬間,他隱約覺得,自己可以以一場勝仗來告慰死去的駙馬爺爺了,然而,這一切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但不久之後,南面的軍心、士氣便振奮起來了,女真人搜山撿海的豪言,終於在這半年拖延裏未曾實現,雖然女真人經過的地方几乎血流成河,但他們終究無法實質性地佔領這片地方,不久之後,周雍便能回來掌局,更何況在這好幾年的慘劇和屈辱中,人們終於在這最後,給了女真人一次被圍困四十餘日的難堪呢?

    稍稍恢復心情的武朝人們開始傳檄天下,大肆地宣傳這場“黃天蕩大捷”。君武心中的悲愴難抑,但在事實上,自去年以來,始終籠罩在江南一地的武朝滅頂的壓力,此時終於是得以喘息了,對於未來,也只能在此時開始,從頭走起。

    在南面開始緊鑼密鼓地宣傳“黃天蕩大捷”的同時,長江以北,大量被女真人擄掠的奴隸、金銀此時還在浩浩蕩蕩地往金國境內運去,江南的動盪正隨着女真人的離開而褪去,而中原一地,女真人的觸鬚則已經開始綿綿密密地扣死這一大片的地方。

    反抗仍舊存在,然而成規模的義軍已經開始被投降的各種武裝力量不斷地擠壓生存空間,小規模的反抗在每一處進行,然而隨着接近一年時間的不間斷的鎮壓和殺戮,滾滾的鮮血和人頭也已經開始慢慢教會人們形勢比人強的現實。

    這個夏天,主動出賣濟南的知府劉豫於大名府登基,在周驥的“正統”名義下,成爲替金國守禦南方的“大齊”皇帝,雁門關以南的一切勢力,皆歸其節制。中原,包括田虎在內的大量勢力對其遞表稱臣。

    對於殺死婁室、打敗了女真西路軍的西北一地,女真的朝堂上除了簡單的幾次發言——例如讓周驥寫聖旨聲討——外,未曾有過多的說話。但在中原之地,金國的意志,一日一日的都在將這裏握緊、扣死了……

    中原,大齊政權在女真人的協助下,不斷地出擊,抹平境內的反抗力量,同時,以可殺錯一千不放過一個的堅決,搜捕仍舊存活的武朝宗室,大量的徵兵開始了,劉豫的一紙詔書,將“大齊”境內的所有成年男子,全都徵爲兵源,與此同時,高於之前數倍的賦稅被壓了下來。爲求錢財,軍隊在劉豫的授意下,開始大肆發掘武朝宗親的陵墓,從河南到汴梁,武朝皇帝的陵墓、祖上的墳地被悉數挖掘一空……

    江南,武朝的政權得到了喘息的空隙,在北面倒行逆施的過程裏,拼命地開始穩固自己的陣腳。

    而在西北,太平的光景還在持續着,春去了夏又來,然後夏天又漸漸過去。小蒼河的河谷中,下午時分,渠慶在課室裏的黑板上,衝着一幫年輕人寫下稍顯生硬的“戰爭”兩個字:“……要討論戰爭,我們首先要討論人這個字,是個什麼東西!”

    “自古以來,人爲何是人,跟動物有什麼分別?區別在於,人聰明,有智慧,人會種地,人會放羊,人會織布,人會把要的東西做出來,但動物不會,羊看見有草就去喫,老虎看見有羊就去捕,沒有了呢?沒有辦法。這是人跟動物的區別,人會……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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