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七二七章 風起雲聚 天下澤州(六)
    武建朔八年夏,黑旗軍從西北敗退兩年之後,當初因爲黑旗軍而存在的諸多遺留問題,已經到了不能不明確、不得不解決的時候。

    這其中,有關於在三年大戰、擴軍期間黑旗軍滲入大齊各方勢力的衆多奸細問題,自然是重中之重。而在此期間,與之並行的一個嚴重問題,則是真正的可大可小,那就是:有關於黑旗寧毅的死訊,是否真實。

    三年的大戰,金國在如日中天之際於西北折損兩員大將,中原大齊興師百萬之衆,最終斬殺寧毅,令黑旗終於潰敗出西北。事情底定之際,衆人只是沉浸在三年的折磨終於過去了的放鬆感中,對於整件事情,沒有多少人敢去唱反調、談憂患。反正寧毅已死、黑旗覆亡,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在這之後,有關於黑旗軍的更多消息才又逐漸浮出水面。潰退出西北的黑旗殘部並未覆亡,他們選擇了吐蕃、大理、武朝三方交界的區域作爲暫時的根據地,休養生息,而後力量還隱隱輻射雲貴川、湘南等地,慢慢的站住了腳跟。

    對於這支隊伍,吃盡苦頭的武朝不敢輕易去惹,吐蕃、大理等地其實也沒有多少勢力真能與其正面叫板,而在西北的大戰之後,黑旗軍也更加傾向於內斂****傷口,對外責只是數支商隊在天南一隅奔走,勢力內部情況,一時間難有人說得清楚。

    有關於寧毅的死訊,在最初的時日裏,是沒有多少人存有質疑的,原因主要還是在於大家都傾向於接受他的死亡,更何況人頭驗明正身還送去北方了呢。然而黑旗軍依舊存在,它在暗中到底如何運作,大家一番好奇的探尋,有關於寧毅未死的傳言才更多的傳出來。

    如今的黑旗軍,雖然很難深入探尋,但畢竟不是完全的鐵板一塊,它也是人組成的。當探尋的人多起來,一些明面上的訊息逐漸變得清晰。首先,如今的黑旗軍發展和鞏固,雖然低調,但仍舊顯得很有條理,並未陷入領導人缺失後的混亂,其次,在寧毅、秦紹謙等人空缺之後,寧家的幾位遺孀站出來挑起了擔子,也是她們在外界放出訊息,聲名寧毅未死,只是外敵緊盯,暫時必須藏匿——這倒不是假話,若是真的確認寧毅還活着,早被打臉的金國說不定立刻就要揮軍南下。

    說到底,寧毅的死活,在如今的中原,成爲了鬼魅一般的傳說,誰也沒見過、誰也不確定。而最主要的還是因爲即便寧毅已經脫離明面,黑旗軍的勢力似乎依舊在正常運行着,即便他死了,衆人依然無法掉以輕心,但如果他活着,那整個事情,就足以令整個中原的勢力都感到恐懼了。

    在論證寧毅死活的這件事上,李師師這個名字突然出現,只能說是一個意外。這位曾經的京城名妓原本倒也算不得天下皆知,尤其在戰亂的幾年時間裏,她早已淡出了衆人的視線,然而當衆人開始探尋寧毅死活的真相時,曾經的一位六扇門總捕,綠林間有數的高手鐵天鷹追尋着這位女子的蹤跡,向他人表示寧毅的死活很有可能在這個女人的身上追尋到。

    理由在於,寧毅這個人雖然心狠手辣,但對於家人、身邊人卻頗爲照顧,而這位李姑娘,恰恰是曾經與他有舊的紅顏知己。寧毅的死訊傳出後,這位隱居雲南帶髮修行的女子一路北上,如果她遇上危險,那麼顯然,寧毅不會無動於衷。

    很難說這樣的推測是鐵天鷹在怎樣的情況下透露出來的,但無論如何,終究就有人上了心。去年,李師師拜訪了黑旗軍在吐蕃的基地後離開,圍繞在她身邊,第一次的刺殺開始了,而後是第二次、第三次,到得六月前,因她而死的綠林人,估計已破了三位數。但保護她的一方到底是寧毅親自下令,還是寧毅的家眷故佈疑陣,誰又能說得清楚。

    這是圍繞寧毅死訊邊緣的衝突,卻讓一個早已淡出的女子再度落入天下人的眼中。六月,濮陽大水,洪水波及大名、冀州、恩州、深州等地。此時朝廷已失去賑災能力,災民流離失所、苦不堪言。這位帶髮修行的女尼四處奔走求告,令得衆多大戶聯手賑災,頓時令得她的名聲遠遠傳開,真如觀音在世、萬家生佛。

    自此之後,圍繞在李師師這個名字周邊的,不僅有保護她的黑旗勢力,還有不少自發組織的綠林人。當然,爲了不再波及太多人,這位姑娘此後似乎也找到了藏匿行蹤的手段,偶爾在某處地方出現,後又消失。

    如此這般,到得如今,她出現在澤州,纔是真正讓陸安民感到棘手的事情。首先這女人不能上——誰知道她是不是那位寧魔頭的人,其次這女人還不能死——就算寧毅真死了,黑旗軍的報復恐怕也不是他可以承受得了的,再次她的請求還不好直接拒絕——這卻是因爲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對於李師師,他是真的心存好感,甚至對她所行之事心存敬佩。

    只是他真的無能爲力而已。

    “澤州之事,如陸某所說,不是那麼簡單的。”陸安民斟酌了片刻,“李姑娘,生逢亂世,是所有人的不幸。呵,我如今,說是牧守一方,然而此等時局,素來是拿刀的人說話。此次澤州一地,真正說話算數的,李姑娘也該明白,是那孫琪孫將軍,關城門這等大事,我縱然心有惻隱,又能如何。你與其勸我,不如去勸勸那些來人……沒有用的,七萬大軍,更何況這背後……”

    他說到這裏,看看李師師,欲言又止:“李姑娘,箇中內情,我不能說得太多。但……你既然來此,就呆在這裏,我總得護你周全,說句實在話,你的行蹤若然暴露,實難平安……”

    這話還未說完,師師望着他,推開椅子站起了身,隨後朝他盈盈拜倒。陸安民連忙也推椅子起來,皺眉道:“李姑娘,這樣就不好了。”

    “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師師的聲音甚低,“在礬樓之中,凡事都講個分寸,便是求人,也不能咄咄逼人,那是爲了讓彼此好受,即便不成,自己也在對方心中留個好印象。但師師確實是無能的弱女子,我心懷惻隱,卻手無縛雞之力,即便想要拿刀上陣殺敵,想必也抵不過半個男兒,陸先生你卻貴爲知州,縱然對一些事情無力改變,但只要心懷惻隱之心,一念之差也總能救下數十數百人……”

    她頓了頓:“師師今日,並不想逼陸先生表態。但陸先生亦是善心之人……”

    “那卻未必!”陸安民揮了揮手。

    “……只希望先生能存一仁心,師師爲能夠活下來的人,先行謝過。往後時日,也定會銘記在心,****爲先生祈福……”

    “唉……你……唉、你……”陸安民有些混亂地看着她在地上向他磕了三個頭,一時間扶也不是受也不是,這跪拜之後,對方倒是主動起來了。她靈動的雙眼未變,額頭之上卻微微紅了一片,表情帶着些許赧然,顯然,這樣的跪拜在她而言也並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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