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七七〇章 鏑音(下)
    火焰熊熊燃燒,在巖洞內的山壁上搖晃出兇戾舞動的影子,獵獵刀光挾着那兇影翻飛在空中,巖洞裏,是一場力量與兇猛齊在的舞蹈。

    在火光中舞動的男子身形高大,他赤膊着的上身肌肉虯結,剛勇的輪廓與遍佈的傷痕,在彰顯着男人的勇猛與戰績。西南莽山尼族首領郎哥,在這片山野裏,他獵殺過無數最兇猛的獵物,手中獵刀斬殺過上百勇敢的敵人,乃是此時的西南尼族中最顯赫的首領之一。

    刀光舞動,他的身體猶如一隻獵食的虎豹,在暴喝與出刀中也保持着巨大的張力,火光在燃燒之中映襯着他充滿力量的身體。巖洞一側,一名身材瘦小的黑衣老者正蹲在那裏,看這一場刀舞。

    偶爾,老者開口說話,郎哥也迴應一句。尼族的語言艱澀,外人難懂,但此時,我們知道他們的意思大概是這樣的。

    “與外人交戰不祥,你真的想好了?”

    “外人就是外人,大山是我們的,我郎哥想要,什麼都可以要!”

    “有什麼好處?”

    “前兩年,東山那幾部與外人來往,得了雷公炮。”

    “我們也有了。”

    “我們也要從外人手上拿,拿得不多,還要看人臉色!而且,多半給我們的也是不好的。不然,去年爲什麼炸死了自己人。”

    “唔,他們說是沒學會。”

    “大山是我們的,外人來了這裏,就要成了主人家,我要拿回來。山外來的讀書人跟我說了,幾年前來的這幫人,殺了漢人的皇帝,被全天下追殺,躲來這山裏,把我們呼來使去,而且,他們到山裏買路,我們部落在西,拿得最少,再這樣下去,就要看人臉色……”

    “過來的人,每次禮數還是有的。”

    “那是他們怕我們!總之我已經決定了,原本沒有那些外人,這幾年我已經吞了東山,如今也不晚,山外的人願意給我們幫忙,老舅公,他們就要發兵打進來。只要能殺光那些黑色旗子,取來那個姓寧的漢人的頭,山外的人已經給我保證了……”

    “……”

    “……到時候,我郎哥就是這天南百萬尼族的王!那鐵炮,我要多少有多少!這件事蓮娘也支持我了,你不用再說了——”

    刀光劈過最猛烈的一記,郎哥的身形在火光中緩緩停住。他將粗壯的髮辮順手拋到腦後,朝着瘦小老者過去,笑起來,拍拍對方的肩膀。

    走向巖洞的洞口,一名體態豐盈美麗的女子迎了過來,這是郎哥的妻子水洛伊莎,莽山部中,郎哥武勇,他的妻子則智慧,一直輔佐丈夫壯大整個部落,對外也將他妻子敬稱爲蓮娘。在這大山之中,夫妻倆都是有野心抱負之人,如今也正是年富力強的鼎盛時刻。一道議定了部族的整個方略。

    離開巖洞,下方鬱鬱蔥蔥的山林間,一簇簇的火光朝着遠方延綿開去。強盛的莽山部,已經做好出兵的準備了。

    *************

    時間轉眼間已至六月。布萊縣,上午時分,軍營禮堂裏,羅業走上了前方的講臺。

    這是一場送別的儀式,下方正襟危坐的兩百多名華夏軍成員,就要離開這裏了。

    卻是一場好聚好散。

    羅業環顧了所有人。

    “你們有的來這裏四年,有的三年,我跟你們大多都認識。華夏軍講民生民權,在這種……大戰就要打過來的時候,你們爲了家人,要離開這裏,我們不做阻攔,但是……照例對各位有些叮囑。”

    “你們不是華夏軍最初的成員,第一次碰面時我們可能還是敵人,小蒼河大戰,把我們攪在一起,來了西南之後,很多人想家,過去有偷跑的,後來有我們說清楚後好聚好散的,這些年來,至少上萬人回去了中原,但中原現在不是好地方。劉豫、女真與華夏軍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旦讓人知道了你們的這段經歷,會有什麼結果,你們是清楚的。這幾年來,在中原,很多原本來過西南的人,就是這樣被抓出來的……”

    “華夏軍的情況,你們可以說,沒有關係,我們有着怎樣的想法,我們怎樣練兵,有怎樣的紀律,大可以說,我們華夏軍在外頭沒什麼不能見人的!但不代表你說了,人家就放過你……竹記傳回來的情報,沾上這些事情的,很慘。”

    “所以沒有其它的,只有一條,藏住自己,又或者有這個條件的,帶着你們的父母兄弟南下,可以來西南,覺得西南不安全的,大可以去武朝。找一個你覺得安全的地方,過這一輩子吧。當然,我更希望你們能夠帶上家人兄弟一道回來,想要打敗女真人,拯救這個天下,很艱難,沒有你們,就會更加艱難……”

    他話這樣說着,下方有人喊出來:“我們會回來的!”

    於是又有人複合,羅業點了點頭:“當然,你們如果回來得太晚,或者回不來了,打敗女真人的功勞,就是我的了……”

    禮堂中的送別並不隆重,布萊的華夏軍中,小蒼河之戰收編的中原人不少,其中的許多對於離開的人還是牴觸的。初來西南時,這些人中的大部分還是俘虜,一段時間內,偷偷逃離的恐怕還不止羅業口中的萬人,後來思想工作跟上來了,走的人數漸少,但陸續其實都是有的。近來天下局勢收緊,終究有家人仍在中原,過去也沒能接回來的,思鄉情切,又提出了這類要求,卻都已經是華夏軍中的精兵了,上頭批准了一部分,這些天裏,又叮囑了大量的事情,今天才是動身的時刻。

    事實上,當初被拉做壯丁的這些人多半是中原的下苦人家,平日裏生活貧乏,見到的東西也是不多。來到西南之後,華夏軍的軍營生活未嘗不像後世的大學,會議、訓練、聽課、聽故事、討論、看戲,這些事情,在往日裏基本是沒有過的。相對會說話了,會交流了,會一定程度的思考了,有一羣兄弟了,這些牽絆難以輕鬆被割捨。

    一羣人或者哭哭啼啼或者互相勉勵,羅業將這兩百餘人送到了縣外的山口,目送着人影完全消失,卻有一撥人從山腰上朝這邊下來,他定睛一下,過去敬禮:“老師。”

    “這是今天走的一批吧。”寧毅過來行禮,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羅業道,“應該都會回來的,而且就算一時半會回不來,我想他們也會像種子一樣發芽,將來會有驚喜。”

    “都會有驚喜。”寧毅笑了笑,“往日裏走的也會。”

    “最開始逃走的,畢竟沒什麼感情。”

    “有恐懼就行了。”寧毅擺了擺手,招呼他朝山上走,“民族民權民生民智,華夏軍的想法,說起來很漂亮,懂的不多,今天這些走的,能懂的,打心裏相信的,能有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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