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萬壽園,但見老太太正揣了個湯婆子坐在小院中,右手搓着一小串檀木的珠子,雙目微闔,口中唸唸有詞。雖是隆冬,但面前的火盆燒得正旺,附近的積雪被打掃地乾乾淨淨,青石板地面上殘留着不少溼溼的水漬。
“嫣然丫頭”似是覺察到了什麼,老太太悠悠然睜開了眼睛,一對眸子笑吟吟地落在眼前少女的身上。
“祖母”嫣然小嘴一撅,拉着老太太的手臂搖了搖,一臉的嬌羞。
在這個偌大的將軍府,便只有錦毓和嫣然兩個孫女兒家,錦毓雖是嫡長孫,但性子軟弱自是成不了氣候,反倒這個潑辣率真的庶孫,倒是頗爲入老太太的眼,無形間便有了些許偏頗,卻也尋常。
“嫣然,冬日裏天寒,你房裏的銀絲碳可還夠用”
“蒙祖母照顧,孫女房中的炭火從來未曾短過,倒是祖母莫要在這冰雪中待地太久,恐被寒氣傷身”
“嫣然孝順聰慧,老身終究沒有白白疼惜一場,倒是那個錦毓丫頭,委實不太讓人省心啊”
“大姐姐,她”一聽到錦毓二字,司徒嫣然驟然低下了頭去,一番語氣欲言又止,帶着幾分憋屈。
“她怎麼了”見嫣然神情不對,老太太心中微動,使眼色讓丫鬟給她搬了個繡墩,伸手拉着嫣然落了座,心中卻又有了計較之意。
舊日裏,自己因爲錦毓軟糯的個性萬分不喜,反倒對這頗有手段的小孫女頗爲愛重,手心手背,心中不是沒有愧意的。而此番,嫣然露出此等態度,難道,竟是錦毓將她欺負了嗎
也對,錦毓被嫣然打壓了多年,若是如今學會了反擊,倒是長進了不少啊,自己看來也要對這不受寵的嫡孫刮目相看了這樣想着,老太太雖然面上一派柔色,但心中竟是有些微微的歡喜,寵庶滅嫡,本就不是她的初衷。
“祖母,你還在聽嗎”那廂,嫣然嬌聲輕喚,倒是把老太太的注意力拉了回來,這纔想起,嫣然還在向着自己訴苦呢,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些許好奇之心,便輕輕拍了拍嫣然的手背,權當做是安慰了。
“錦毓如何欺負的你,你且如實道來。”老太太微微一笑,慈祥又可親。
“她啊”嫣然無奈地咧了咧嘴,便將昨天發生的事,用和綺香商議好的一番說辭娓娓道來,而且還添油加醋,猶恐不及。畢竟,自己雖是視老太太親厚,卻也耳聰目明,老太太偏袒自己的原因又怎會不知,左右不過錦毓太過窩囊罷了。
於是乎,那一番說辭,便將司徒錦毓的表現說得足夠窩囊,把蕙心的表現說得足夠囂張,一番話裏的意思,不外乎司徒錦毓太過懦弱,被蕙心牽着鼻子走,而蕙心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丫鬟,對一個素無往來的姑娘都敢如此輕慢,對錦毓那個廢物,自然是拿捏地得心應手,暨越上位。
“蕙心啊蕙心,怎的又是她”上次那一場風波,老太太記憶猶新,最終結果雖是不了了之,到底還是起了忌憚排斥之心。此番,司徒嫣然一席話,直說到了老太太的心坎兒裏去,聽起來卻也不像是假的,由不得她不信。
“讓錦毓這丫頭帶着蕙心來一趟,就說有急事要處理,讓她們莫要耽擱。”老太太向着桂嬤嬤遞了個眼神,桂嬤嬤心領神會,忙不迭地離開了。走出萬壽園,桂嬤嬤總覺得今日裏司徒嫣然的言語委實有幾分蹊蹺,故而在通告錦毓前,先讓人給大夫人遞了一個消息。
片刻後,桂嬤嬤到了菡萏閣,給蕙心錦毓二人簡單交代了一下事情原委,得知雖然確有其事,卻被添油加醋了一番,不由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很快,二人跟着桂嬤嬤來到萬壽園,只是,打她們一露面,老太太便坐不住了。
“蕙心,你犯下了大錯,現在就跪着吧。”一番語氣,帶着薄薄的怒意,和深深的鄙夷,而話音剛落,桂嬤嬤竟是慌了。
若是論起教訓下人,讓犯錯的丫鬟跪一跪也無妨,但是,眼前的蕙心丫頭卻不是個能罰的,畢竟,她極有可能是皇親貴胄啊,做丫鬟已經夠憋屈了,又怎能屈尊給一個沒有封號的老太婆下跪這樣想着,桂嬤嬤不由陷入了兩難,嘴巴張了張,竟是啞口無言。
“老太太,蕙心無辜。”在桂嬤嬤複雜的目光中,蕙心輕輕屈膝,終究還是跪下了,身子在寒風中微微的顫抖着,聲音卻清脆而又擲地有聲。不經意間,目光掃向了司徒嫣然,但見她雙手抱胸,一臉的幸災樂禍。
“暨越犯主,不懂規矩。”老太太神色微怒,不耐煩地撇了撇嘴,“桂嬤嬤,掌嘴。”
“這”桂嬤嬤遲疑地踱了過來,手掌剛剛揚起,卻被牢牢握住動彈不得,側首,但見來者竟是大夫人,不由輕輕舒了口氣,現在雖是寒冬,她卻是出了一身的汗。看來,大夫人到得及時,而她,則如釋重負般回到了老太太的身邊。
“母親。”對着老太太,大夫人微微福了福身子。
“蘭玥,老身不過教訓下人,你又爲何要橫插一腳再則,你生生地將蕙心這妖孽塞到錦毓身邊,難道還嫌錦毓被禍害地不夠慘嗎”見了兒媳,老太太愈發的氣不打一處來,認爲她輕信了蕙心,以後司徒錦毓會喫大虧的。
而見了大夫人,司徒嫣然心中不由沒底了,自己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大夫人竟然也會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