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不記得了?”方纔說話的俊秀男子反問道,明眸閃爍着莫名的星光。
梅開芍盯着他們看了半晌,輕輕搖搖頭,一臉迷茫。
衆人皆露失望之色,看向梅開芍的目光多了少許的打量。
梅開芍被他們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她有種錯覺,自己彷彿是動物園的猴子,專供遊人觀賞。
這裏是她的寢宮,等同於女子閨房。這些人莫名其妙的擅闖,倒沒有趁她熟睡之時加害於她,反倒是言語之間多了關切之意,令一向警惕的梅開芍逐漸放下心中的戒備。
“哎......”衆人中不知是誰幽幽嘆了口氣,其中一名身穿白袍的男子轉身離開。
那人走得太快,梅開芍沒有看清楚他的模樣。疑惑的目光一直盯着男子離開的方向,待她回過神來,眼前只餘一人了,正是先前開口詢問她問題的男子。
“你還不走?”梅開芍見他一直盯着自己看,饒有興致地挑挑眉,語氣不鹹不淡。
“不急。”男子說着,湊近了一些。那雙明眸似乎要將梅開芍看出朵花來,仍舊不死心的問,“你真的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梅開芍下意識地問,她心思細膩,自然沒有錯過男子眸底一閃而過的失望。
看來千年之前的輪迴轉生,不但改變了那人的軀體,就連那人的命運也扭轉了......
男子斂去眸中微恙,直起身子,嘴角蕩起一抹微笑,朝梅開芍拱手道:“如此,你便好生休息,我改日再來叨擾。”
說完,男子步伐優揚的離開,獨留梅開芍一人坐在榻上思慮。
恍惚間,鼻尖傳來一股淡淡的花香,逐漸喚回了梅開芍的思緒,她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張蒼白的臉。
孟舍丘爲了救她,隻身一人闖神族禁地,盜取媧皇血石,從而遭受神族雷刑之罰。
不知他現在的情況如何了?
如此算來,她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
梅開芍步出寢宮,走上拱橋,卻發現原本枯萎的一池睡蓮,居然獲得了新生。枯葉染上新綠,凋零的花苞重新綻放,豔麗的粉色迷了人的眼睛。
這是怎麼了?
梅開芍止步不前,水眸映着一池粉綠。她頓感渾身經脈暢通無阻,似有一股神祕的力量即將噴涌而出。
她攤開手掌,發現掌心飄蕩着一絲金黃色的遊絲。
梅開芍蜷起指尖,那微弱的遊絲化作菸絲,瞬間消失殆盡。對此,她並沒有過多深慮。
腳下之地,是神族領域。此地擁有世間最純真的靈氣,對修煉之人而言,是修煉最佳首選。
“神帝,九公主此行,定爲不妥,何不派人攔下?倘若日後徒增大患.......”老者擔憂道,他望着眼前靜立的帝君,自己越發不理解他的心思了。
“千年前六界大劫,你我明知將來之局,卻也是無能爲力。如今命數席捲重來,又能如何?不過一切皆是命數罷了。”神帝望着前方白雲縹緲,幽幽道,“即是一段孽緣,何不隨緣。那孩子......我終究是有愧於她的。”
老者聞言,眸色黯然垂首。
梅開芍暢通無阻離開了神族,來到靈界。
“靈珏,舍丘情況如何?”梅開芍沒讓人通報,徑直闖入大殿。見對面迎來一人,當即疾步而上,語氣飽含焦慮。
“你怎麼來了?”靈珏壓下心中的震驚,輕聲道,“你放心,舍丘貴爲聖族君主,修爲極高。加之有我靈界活泉水相輔,雷刑之罰不足以傷其元靈。修養幾日,便可恢復如初。”
梅開芍懸着的心終於落地,她輕聲道:“謝謝。”
若此次沒有孟舍丘捨命相救,沒有靈珏的鼎力相助,她只怕香消玉殞了。
這個人情,算是欠下了......
“我與聖君本是舊識,救他本是分內之事。你要謝的人,應當是聖君,而不是我。”靈珏心中苦澀,千年前那一劫,如若他不旁觀,願意伸出援助之手。千年後,是不是就不會有今日之事......
可惜,物是人已非,千年輪迴,那一劫,終究是來了。
眼前的女子......靈珏垂眸,沉默不語。
氣氛陷入空寂,門外忽然傳來一道急音。
“靈君,有人擅闖陣法......”通傳者的話未說完,靈珏面色微凝,飛身而去。
梅開芍見狀,也追了上去。
“神魔君三番兩次闖我靈界,是欺負我靈界無人麼?”靈珏擰眉,語氣慍怒。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陣法,他心中的怒氣更甚。
如今,他煞費苦心佈置的陣法,皆被來人毀於一旦。靈珏隱世多年,不願參與六界之爭,但並不代表他好欺負!
“我只爲見一人而已,實乃不得之舉。反倒是靈君多次阻撓,顧左右而言他。多有得罪,還忘靈君海涵。”慕容寒冰言語淡漠,卻未曾有歉然之意。
靈珏眯起了眼睛,冷哼一聲:“話已說盡,神魔君從哪兒來,便回哪裏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新賬舊賬一起算!”
千年輪迴,昔日的神魔君轉世成了慕容寒冰。但靈珏可沒變,仇視這種東西,並不會隨着時間的改變而改變,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然,千年前神魔界和靈界本就不和,靈珏對如今的慕容寒冰,更加沒有一絲好感。
“開芍是我神魔界的魔後,亦是大湟國的皇后。靈君藏着她,不知是何意?”慕容寒冰眸光微閃,眸底多了一層冰霜。劍拔弩張,周圍的溫度明顯降至冰點。
靈珏冷笑道:“神魔君消息可真靈通啊。”
梅開芍來靈界不過片刻的功夫,慕容寒冰就找上門了。若不是慕容寒冰在靈界安插了眼線,大湟國距離靈界十萬八千里,靈珏不相信慕容寒冰有那麼大本事,知曉梅開芍身處靈界。
“靈君,別逼我動手。見到她,我便離開。”慕容寒冰眼眸染上了一層暗紅色,襯得他英俊無雙的面容愈加邪魅。放於身側的手微微一動,一道金光縈繞在掌心。
“你......”靈珏正欲反駁,大不了一戰。這時,身後傳來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
“等等!”縹緲的雲霧間,一抹俏麗的身影漸行漸近。梅開芍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中,她清冷的目光望向遠處的男人,面色漠然,那目光,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眸底沒有一絲波瀾。
見到自己思之如狂的人兒,慕容寒冰冷淡的視線終是染上了一點溫柔之色。他飛身而來,徑自越過靈珏身旁,穩穩落在梅開芍的面前。他熟稔地伸手要將面前的女子拉入懷中,卻發現她靈巧地避開他的觸碰。
那道漠然的目光,那個避開的動作,令慕容寒冰心沉谷底。就連那雙暗紅色眼眸,也摻雜了少許的悲傷和疑惑。
“神魔君,請借一步說話。”梅開芍朝靈珏點了點頭,示意他放心。她與慕容寒冰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地走出靈界大門,全程未曾回眸看慕容寒冰一眼。
呵,神魔君......好客氣的稱呼啊。
客氣,意味着疏離。
她,終是與他生疏了......
慕容寒冰強行按壓下心底的苦澀,隨着她來到了一座山崖前。
今天的梅開芍,着了一身豔紅衣裙。她身姿挺拔的立於山崖前,廣袖飛舞,微風蕩起了三千柔順青絲,略顯形單影隻。
摯愛的人近在眼前,可此刻慕容寒冰卻覺得她觸不可及。紅眸映着那抹熟悉的倩影,他抿着脣,悄步來到她身旁。
梅開芍側過身來,凝視他片刻,輕輕開口道:“神魔君,你我的緣分,早在封后大典上走到了盡頭。當初你疑我叛國,險些致大湟國數萬將士馬革裹屍,從而你我心生嫌隙。如今我還你一命,助你榮登大寶。你我之間,恩怨兩清。”
曾經,他爲救她,毀了一生武氣。
如今,她亦爲救他,還了救命之恩。
周圍的風,似乎颳得更猛了些。捲起的沙石,迷了人的眼睛。
梅開芍說完,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心口,急劇抽疼,像是被人沉入深海,高壓將她逼得喘不過氣來。
慕容寒冰眼中寒芒乍現,沉重的戾氣飛騰而出。他靠前一步,壓抑的氣息將梅開芍牢牢地包裹其中,“你再說一次!”
語氣霸道至極,危險重重,似乎要將眼前的女子吞噬殆盡。
“神魔君,你我殊途同歸,道不同,不相爲謀。”梅開芍平靜地說道,她微微別開目光,眺望遠處朦朧的山脈,迎風而立,任由涼風吹打她的臉頰。
好一個殊途同歸!
好一個道不同,不相爲謀!
難道往日的恩愛情分,皆灰飛煙滅了嗎?
慕容寒冰握緊雙拳,凜冽的氣息逐漸加強。
梅開芍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心跳如鼓,藏在廣袖的雙手,蜷縮成一團,任由尖銳的指甲嵌入掌心。
很疼,但不及心中的惆悵半分。
慕容寒冰望着她精緻的側顏,握緊的拳頭猛地鬆開。他像是枯萎的花枝,放下所有的身段,卑微的開口:“勺兒,昔日我疑你,是我的錯。”
頓了頓,他懇求道:“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懺悔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