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谷的神情一片平靜，見到盧秀和血魔待在一起之後也並沒有露出太多驚訝的神情。
“宗主。”陸谷見他毫無反應，微微皺眉，又叫了他一聲，“你要教血宗宗主青宗劍法，日後還有的是時間。”
梅開勺暗暗心驚，恍然明白過來盧秀拿着青色木劍是在做什麼。
青宗宗主，竟然將青宗的唯一祕傳劍法教給敵對宗門的宗主！
梅開勺摸不清盧秀這葫蘆裏究竟在賣什麼藥。
“血魔，你——”
盧秀這才反應過來，怒目而視面前的血魔，後者則是將目光落在了陸谷的身上，勾起笑容：“這有什麼，左右陸谷也早就知道了。”
“你告訴他的？”
盧秀危險地眯起眼睛，梅開勺竟然從這個平日溫和待人的宗主身上感受到一股壓迫的殺意。
“我自己看到的，那日宗主在屋中和人談話，偏偏我進去之後就沒了聲響，一度以爲是幻聽，恰巧瞥見了屏風後的血宗宗主罷了。”
陸谷看上去早已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盧秀眼底光芒閃爍，喉頭滾動了一下，良久才吐出一個字。
“好。”
“然後宗主若是還有什麼事情，不需瞞着我。”
陸谷轉身走下臺階，盧秀和血魔對視了一眼，便跟上了他的身後，血魔將他們送到殿前的階下，便止住了腳步，喚了個左右的心腹護送他們出宗門，否則兩人身上扎眼的青宗服飾，怕是還沒走出多遠就又被血宗弟子抓了回來。
梅開勺也邁開步子，小心翼翼跟在兩人的身後，陸谷和盧秀完全沒有察覺還有個人在暗中跟着他們，沉默地出了血宗。
“陸谷。”
盧秀忽然輕聲喚他，陸谷偏過來些頭，用餘光看着他。
“怎麼了？”
“你知道的時候，心裏可曾有什麼……感受？”
陸谷陪伴在自己身旁這麼久，盧秀自然知道他有多信任自己，面對每個外人，陸谷也從來是將他這個宗主標榜爲溫和良善的好人，他一度以爲陸谷是真的什麼也沒有覺察到的。
“知道什麼？是知道宗主和血魔的關係，還是知道宗主其實不是個好人？”
陸谷轉回頭，看着眼前的路，竟然也揚起了脣角。
盧秀看着這個清秀白皙的少年，一瞬間忽然覺得自己其實從未了解過他，又可笑地發覺本來這樣的心情應當是出現在陸谷身上的。
“知道宗主不是好人的話，大概在多年以前了。”陸谷嘆了口氣，像是想起了很長的往事，“盧秀，你以爲前任宗主的屍體是怎麼失蹤的？那麼明顯的銳器傷口，丟下就慌慌張張跑了，要是被人看見，暴斃的藉口還怎麼說過去？”
盧秀猛地停住了腳步。
他那段時間一直過得膽戰心驚，在一時衝動之下殺了宗主，看着地上的屍體便陷入了瘋狂，甚至也沒來得及清理現場，就慌慌張張奪門而逃，等到終於冷靜下來，回到前宗主逇臥房時，地上的痕跡已經完全被抹除乾淨，屍體也不見所蹤。
他一度以爲是某個在暗處的師兄弟目睹了一切，但是並沒有當場揭發他，爲的就是然後能夠給他致命一擊，那段時間他一直過得膽戰心驚，看着每個平日和自己招呼微笑的面孔，都像是下一秒能夠衝上來狠狠扼住他的脖子，質問他爲何做出如此狼子狗心的行徑。
這份恐懼被時間沖淡遺忘，到了現在才終於揭曉了答案。
“我當時想找你練劍，聽師兄弟說你去找了宗主，纔想過去叫你，誰知撞見那樣的場景，一時震驚就藏在一旁了。”
陸谷微笑着，衝他轉過身來，盧秀眨了眨眼，一時不知這時候該作出什麼反應。
“雖然你當上宗主之後總是經營着一副好人樣貌，私底下做的一些事情我也都知道。不過我想，既然你想讓人都覺得你親近善良，那我便也假裝不知情好了。”陸谷停頓了一下，“在你房中見到血魔的時候，說完全不驚訝是假的，不過早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也便不至於接受不了。”
盧秀張口結舌站在那裏，陸谷多看了他一眼，轉過身背對着他。
“快走吧，宗主。”
青宗。
爲了防止隱身中途失效被兩人發現，梅開勺在半路上便停止了尾隨，轉而去了陸谷一開始爲了甩掉程度去的集市，隨便買了些飾品糕點，回宗門時面對陸谷一瞬投來的懷疑目光，也笑着遮掩過去了。
將買的東西分了一些給衆人，梅開勺也就回到了廂房。
清瑤回頭忽然看見梅開勺的身影，趕緊迎了上來：“你去哪裏了！突然之間就不見了蹤影，我還以爲……”
“這是在青宗，公孫家就算是手再長也不可能伸到這兒來。”
梅開勺看出了她的憂慮，有些無奈地伸手在她的額前輕輕一戳，清瑤捂着額頭後退了幾步，揉着眉心看向她。
“我就去找了程度，他說你去跟蹤陸谷了，但不讓我告訴別人。”清瑤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興奮，“小姐，你都看到了些什麼？”
看到了什麼？
梅開勺眼前再次浮現出了血魔殿中，盧秀手執青色木劍，教血魔青宗劍法的場景。
“小姐？”
清瑤見她毫無反應，一副走神了的模樣，便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梅開勺回過神來，衝着她笑笑：“沒事。”
清瑤用有些古怪的眼神看着她，總覺得王似乎有什麼心事，但是她方纔問了，王不願意說，那就算了吧。
“梅小姐！”門被重重叩響了幾下，陸谷的聲音隔着窗戶紙傳了過來，人影朦朧地在窗戶上浮動，“宗主已經從血宗回來了，大家都在涼亭喫些茶點，便想着來叫二位一起。”
“很快就來。”
梅開勺淡淡答應了一聲，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便推開了門，禮貌地笑了笑，兩人跟在陸谷身後前往涼亭，程度和盧秀早已在那裏等待了，不久前關於盧秀的記憶又重新涌上眼前，梅開勺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下意識躲開了盧秀的目光。
“也不知道那個血魔究竟想做些什麼，不過幸好盧兄是平安回來了。”程度感慨了一句，“原本我就不放心陸谷一個人去，想在後頭偷摸跟着，誰知他一早就發現我了，硬是叫我回去。”
盧秀聞言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呢？就這麼答應了也不是你的風格，你們兩個的倔強性子我可是深有體會。”
陸谷和程度對視一眼，皆是哈哈大笑，等到笑聲逐漸停頓下來，程度才終於繼續說道。
“不過開勺當時也跟着，我便假意同意回去了。”
程度這句話一說出來，梅開勺頓時覺得桌面上的氣溫下降了好幾度，陸谷和盧秀的目光都凍結了一瞬，脣角的笑意也消失了。
這個程度……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梅開勺假意喝茶，目光絲毫不敢往兩旁的人身上轉，連清瑤都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暗暗看了一眼梅開勺，沉默着沒有搭腔。
“嗯？可是我們並沒有看到梅小姐。”
陸谷終於出了聲，打破了詭異的安靜，程度聞言愣了一瞬，將探究的目光投向了梅開勺，後者這才笑着放下茶杯。
“我沒能跟上，集市上人太多了，再者我難免被那些精緻物件吸去了注意，回過神來的時候，陸兄已經不見了蹤影，倒是說來慚愧。”
“哈哈，這樣。”
陸谷笑了兩聲，桌上的氣氛這才緩和了一些，盧秀忽然擡起頭來，深邃的黑眸直勾勾望着她，目光像是要穿進她心底。
“梅小姐如今，已經是虛神境初級三階的實力了？”
梅開勺愣了愣，沒想到他回突然說起這個，雖說自己的修爲比盧秀低些，被輕易看穿也是正常的事情，但不知爲何，這樣突兀地聽到心底總歸是有些不舒服的。
莫名有種……被俯視了的感覺。
“還真是厲害。”盧秀微微一笑，“不知梅小姐這段時間在青宗住的還習慣嗎？若是不嫌棄，大可考慮一下留在這裏。”
梅開勺指尖一顫，不明白盧秀是什麼意思。
“啊，興許是我沒解釋清一起，青宗長老的位置還有些空缺，以梅小姐的能力，定能勝任，因此我想邀請你留下來，成爲青宗的長老。”盧秀說完，又笑着補了一句，“程度現在的身份也是青宗的長老，只不過平日和我們走得近了些。”
“你這話說的！”程度佯裝要打他，用餘光觀察着梅開勺的反應。
“抱歉。”
梅開勺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歉意地笑了笑，程度眼底劃過一瞬的失望，但很快陸谷便又笑着轉移話題，氣氛又重新變得熱烈活躍。
“無妨，我本也沒有強迫梅小姐的意思，不過是以爲你可能會願意。”
盧秀出言寬慰了一句，幾人的注意力很快就從方纔的事情上移開了。
梅開勺垂下眼睫，白皙纖細的手指捏緊了手中的茶杯，回想起見到盧秀之後發生的重重，以及自己在血魔殿外看到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