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雙眼睛望着葉建國,顯然都在等他發話。
一邊是他老婆一邊是他侄女,按理來說,這事的確該他解決。
但不知道爲什麼,看到葉梔失望透頂的眼睛,他滿心質問,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二叔,你說忙,抽不出時間給阿爸上墳,我可以體諒。
但我不明白我到底犯了什麼彌天大錯,讓你們在阿爸忌日第二天,就來家裏興師問罪”
葉梔聲音輕柔綿婉,似霧裏看花,帶着股子叫人難以琢磨的意味。
“你做了什麼事情,自己心裏沒點譜嘛我跟你二叔待你不薄,結果結果你竟然偷我的錢。大傢伙都評評理,這是不是叫引狼入室”王春華得理不饒人。
偷錢
葉梔氣得都快笑出來。
別說她根本沒偷,即便真偷了,王春華那麼好面子的一個人,怎麼可能不顧形象來家裏撒潑
除非除非她想自己身敗名裂
是啊,她早該該想到的,楊家幾代功勳,怎麼會看得上一個臭名昭著的兒媳婦
腦海裏想法飛快閃過,葉梔卻是垂下腦袋,一張小臉憋得通紅,聲音微微顫抖道,“嬸子說我拿你的錢,可有證據”
“你不要再死鴨子嘴硬。”
王春華聲音倏地拔高,半威脅半誘導,“我們村的江小容可都親眼看見,你拿着在家裏偷的錢在鎮上逍遙自在。”
“葉家丫頭居然偷錢你們信嗎我看她不像那種人。”人羣中不知道誰開口問了一句。
“你不知道啊,人不可貌相再說,你們也不想想,葉梔哪來的錢給她爸買祭品而且今天晚些時候,我還聞到她在家裏燜肉。
如果不是偷,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哪來那麼多錢”羅翠花今晚看戲看得舒暢,自然少不了火上添油。
“肯定是這樣的,這做嬸子的,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哎,難怪王家嫂子覺得委屈”
聽着周圍人的隻言片語,葉梔放在身側的小手捏得咯吱直響。
江小容,又是江小容
她還真是不遺餘力在給自己製造麻煩。
偏偏王春華還配合她唱了這麼一出大戲,最重要的是,對於這件事,葉梔無力反駁。
總不能直接告訴他們,那是阿爸留下的錢。
呵呵,誰信吶
“既然你已經知道錯,這事就這麼算了。”王春華見葉梔低着頭不說話,以爲她認命,便見好就收。
本來這就是子虛烏有的,再鬧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何況,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收起得意,王春華擦擦眼淚,又開始扮演善良爲難,“葉梔啊,你不要怪嬸子。不是嬸子存心跟你計較幾十塊錢的事兒,只不過,那是維持一家人三兩個月的開銷。
你錢一拿,家裏揭不開鍋,嬸子也是沒有辦法,才非要拉你二叔來討個說法的”
她故意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免得回去遭葉建國的臉色。
王春華說得滴水不漏,葉梔聽得心寒意冷。
她這個嬸子演技堪稱爐火純青,不管好人壞人,她一個人都可以演出來,毫無違和。
但是誰又規定
劇本非得按照王春華的意願發展下去
“二叔、二嬸,帶我去警局吧。”葉梔伸出雙手,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掙扎後的憔悴。
王春華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一時愣住,葉建國也愣住,下意識開口道,“你說什麼”
“嬸子不是認定我偷錢了麼”葉梔表情平靜,聲音冷冷淡淡,“那就帶我去警局,交給警察處理順便叫上江小容。”
末了,還不忘補充道,“我相信,警察會還我清白。”
“家醜不可外揚,去哪門子警局”葉建國第一個不同意。
這個年代,凡是進過局子的人,出來後是要被人戳一輩子脊樑骨的。
他是葉梔的監護人,不想跟她一起受人嘲笑
“原來二叔也覺得我偷了錢。”輕輕垂下眼瞼,葉梔沙啞嗓音中透着濃濃的失望。
片刻,再擡頭,她目光堅定,“既然這樣,我更該證明自己的清白。總不能別人說我偷錢,我就偷錢。如果哪天有人污衊我殺人,我是不是也要因爲害怕丟臉,把這個罪名擔下”
調轉視線,她看向葉建國,剪水雙瞳泫然欲泣,語帶哽咽,“如果阿爸在天有靈,他一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受人冤枉而擡不起頭。”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葉建國面上掠過抹尷尬神色,一時竟然有些無言以對。
昨天是葉建安的忌日。
作爲弟弟,他不僅沒有抽時間回來拜祭,反而在次日晚上,因爲一點錢的事情,到他家鬧得不可開交
之前他倒也沒覺得有啥,可不知道爲什麼,迎上葉梔視線,愧疚感便油然而生。
離他最近的王春華,自然看到他臉上的動容。
她纔不信,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片子,當真敢把自己往局子裏送,不過裝裝樣子罷了
當即擡起袖子直抹眼淚,邊說邊嗔怒地拍打葉建國的肩膀,“嗚嗚家裏出了這樣的醜事,以後我在村裏哪還有臉見人啊我還是死了算了”
哪知道,她話音剛落,擡眸看到葉梔嘴角勾起的冷笑。
王春華心底咯噔,不好預感剛閃過。下瞬,葉梔心一橫,直接撿起地上的麻繩,“這次不用二嬸子死,如果今晚不去警局,我現在就到阿爸墳頭樹上吊死人不能還我清白,老天爺,總歸是公正的”
說完,扭頭走出院子。
她聲音不大,偏偏每個字婉轉悠揚,在漆黑夜空下,恍如最直白的控訴,蕩氣迴腸。
原本看熱鬧的人,突然風向逆轉。
“葉家丫頭一看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否則,也不用以死明志證明自己的清白”
“是啊,我聽說前幾天她剛應付完上門討債的人,今天自家叔子嬸子又來鬧騰。這丫頭纔多大點啊,卻要獨自面對這麼多事我家那死丫頭,一般大的年紀,成天就知道在家裏氣我。”
“這就是典型的別人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