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人在撒謊的時候，眼睛會不由自主的朝一側看。”
“這還是我跟你說的。”
“所以你纔會這樣看着我，爲的就是讓我明白，你並沒有撒謊。”
“欲蓋彌彰，說的就是現在的你。”
孫文倩聲音清脆，好似黃鸝，但語氣中卻哀意滿滿，和啼血杜鵑無二：“你終究還是放不下阿姨的事情，我知道，我也能理解。”
“可你、可你爲什麼還要答應娶我？是爲了報恩嗎？因爲以前我幫過你，但你覺得沒什麼可以彌補的，所以才動了這樣的想法？”
“娶了我，對我相敬如賓一輩子？”
孫文倩是個聰明的女孩兒，周誠一直都知道，同時他還知道，眼前這個女孩兒，外柔內方，表面上看起來柔柔弱弱，但實際上卻有最固執的一面。
見周誠沉默不語，孫文倩勉強一笑，自顧自擦去淚水：“出去走走吧？”
“嗯。”
周誠沉默應聲，繼而跟着孫文倩出了客廳。
孫家身爲魏南區的龍頭家族，所在的孫家府邸佔地面積極廣，再加上孫家人丁興旺，五子各個都有後代，甚至有幾房心急的，早早就報上了孫子。
所以孫家一擴再擴，百年傳承至今，孫家府邸已經和江南那些園林別無二致。
假山綠水，樓觀亭榭應有盡有，只不過此時正值冬季，風景自然不如盛夏時節優美，不過枯樹假山看起來倒也別有一番味道，只是看的久了，容易讓人心中平生孤寂感。
孫文倩在前帶路，不言不語，周誠落後小半步跟在後面，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段時間來，他學會了該怎麼跟那些老狐狸們談笑風生，學會了怎麼勾心鬥角一步棋謀劃接下來數十種走向，但卻把最開始那些最直白最單純的想法遠遠的丟掉了。
準確的說，在母親失蹤，老師身亡的時候，曾經那個心性純粹的周誠，便跌死在了歷史的塵埃中，後來蘇老爺子的身亡，蘇家的變故，則讓重生後的周誠心性得到再一次拔高。
直至今日，在孫文倩短短几句話的質問下，周誠臉上的那張面具不堪一擊，當場粉碎。
走至一處小亭子跟前，孫文倩掉頭走了進去。
今天的孫文倩，打扮一如既往，外面套了件白色的小棉襖，裏面是件長袖打底毛衣，下面穿着針織長裙，搭配着膚色襪褲，保暖的同時，又不失可愛。
脫去了白大衣的孫文倩，和路邊常見的青春少女沒什麼兩樣，甚至顏值還要高出平均線許多。
可是，就是這麼個漂亮好似女神一般的女孩子，此時卻淚眼婆娑，美眸通紅。
站在亭子靠水一側，孫文倩深吸了口氣，情緒漸漸平定：“我想知道你願意娶我的真正理由。”
周誠剛想開口，孫文倩緊接着又道：“我要聽實話。”
聽到這話，周誠微微蹙眉，心中多有不忍：“事實向來都很殘酷。”
“我知道。”
孫文倩轉身看着周誠，亮黑色的眸子中，依稀帶着些許水意：“但是我想聽。”
低頭看着比自己低上半頭的孫文倩，周誠眉頭緊皺，良久之後才默然道：“我要解決周家，一勞永逸的那種，所以需要盟友。”
“聯姻，對嗎？”
孫文倩彷彿並沒有太驚訝，只是眸子裏的淚珠又多了些許：“當初我父親讓我嫁給周瑞，完成家族聯姻的時候，你來了，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我當時很感動，覺得這輩子非你不嫁。”
“但在那之後，接下來的幾次見面時，我絲毫沒有從你眼裏看到過任何關於男女之間的感情，所謂的照顧就像是出自於禮貌而已。”
孫文倩上前一步，臉蛋兒貼在周誠胸膛上，和熱戀中的男女朋友別無二樣。
而周誠，泥塑似的站在原地，眉頭緊皺。
擁抱過後，孫文倩擡頭笑了笑，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就像現在，我抱着你，可你的心跳半點都沒有加快。”
周誠垂下的手，緊緊攢緊，片刻之後又緩緩鬆開。
雙手按在孫文倩的肩膀上，周誠一字一頓，鄭重道：“我向你保證，不管我怎麼變，你在我心裏的地位，終究穩如泰山。”
“我哪怕變得面目全非，只要你在，我便心安。”
孫文倩輕輕晃了晃肩膀，擺脫周誠的雙手：“可你憑什麼保證，我和外面的那些人，不一樣呢？”
當這樣的話從孫文倩口中傳出後，周誠整個人如遭雷擊，臉色瞬變。
聰慧如孫文倩，自然看得出周誠神色的異樣。
勉強一笑後，孫文倩擡手擦去眼角淚水：“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我身爲孫家的大小姐，即便不用工作也可以衣食無憂一輩子，爲什麼又會屈尊去那家不顯山不漏水的小醫院當護士呢？”
“你有沒有想過，當阿姨轉院後，我爲什麼又緊跟着轉院？”
孫文倩每問一句，周誠便踉蹌倒退一步，最後，周誠還是扶着亭柱纔算是勉強站穩。
她說的這些，周誠並不是沒有想過，但每每念頭至此，周誠便會下意識的剋制住自己，好讓事情變得不是那麼複雜。
畢竟那個時候的他，不過是一個考古專業的大學生，無錢無權更無半點能力，就算有人設局，也不至於用在他身上纔對。
“現在你知道了。”
孫文倩秀眉皺起，額頭中心是一個鮮明至極的“川”字：“沒錯，這是有目的的，不管是照顧阿姨，還是到你的身邊，這些都是有目的性的。”
“最開始的時候，是想要通過你得到你父親的下落。”
“再後來，是你開始嶄露頭角，你和馮都未之間的真正關係浮出水面，所以父親爺爺都希望通過我，把你跟孫家綁在一起，爲的是讓孫家能夠更進一步。”
“但是後來馮都未死了，家族那邊便把注意力從你身上挪開，試圖直接找上週家形成同盟，你真的以爲是周家想要跟孫家聯姻嗎？”
“不是，是因爲我父親先給了暗示，周家纔像聞到血腥味兒的鯊魚般湊了上來。”
“只不過誰也沒想到，你最後會絕地反擊，最後露出的那一手，幾乎驚豔了整個鄯西省，即便沒人告訴你，但的確，你的所作所爲讓所有人都爲之驚訝。”
頓了頓，孫文倩繼續說道：“也正是從那一天開始，孫家徹底分爲兩派，以我父親爲首的一部分人，想要通過幫助周家而壓制你，但以我二叔爲首的那些人，則想扶持你。”
今天的孫文倩，似乎有意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周誠，說話來語速又快聲音又亮。
“而我，只不過是他們手裏的一個工具。”
“我帶在你身邊，爲的只是能夠從你身上得到足夠的好處，現在你都知道了。”
說完這些，孫文倩彷彿被耗光了所有的體力般，身體搖搖欲墜，若非周誠及時上前一步拉住了她，孫文倩極有可能跌進水潭裏。
看着懷裏哭的梨花帶雨般的孫文倩，周誠沉默良久後，緩緩道：“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