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門,就有人等着他,把他引到了白家的後花園裏。
花園很大,一眼望去,若不是那滿園的綠樹繁花,說不定還會讓人以爲是一個寬敞的馬場。綠樹掩映的僻靜一角,修建了一個大大的游泳池,傭人把他領到了泳池邊。
白瀚義有個奇怪的習慣,心情不爽時,他喜歡游泳。
一圈又一圈,直到精疲力竭,今日也是如此。
譚盛名跟隨他的時日尚短,不瞭解他的性格,站在泳池邊看着身材健壯的男人遊了許久,心裏越發不忿,打電話讓他過來,就爲了秀身材,秀泳技
他嘗試開口,諂媚地呼喚:“白先生,我來了,你找我有什麼急事”
譚盛名還在沾沾自喜,他覺得這話說得實在是巧妙,一是提醒白瀚義,自己到了;二呢,則是刺他一句,有急事趕緊說。
隔了一層清澈的水波,白瀚義把他的表情盡收眼底,面色更冷了幾分。
白瀚義起身,披了一條寬大的浴巾,短髮上還殘留了水珠,壓彎了髮梢,緩緩往下墜。他邁開大長腿,緩緩走上泳池,坐進了藤編的躺椅裏,悠閒自在地喝了一口香檳。
他把酒杯舉在眼前,手指微晃,金黃的酒液也隨之輕輕盪漾,空氣彷彿安靜下來,譚盛名心裏陡然一緊,甚至聽見了自己劇烈的心跳。
譚盛名很想出聲,問一句什麼事,然而寂靜的氛圍太沉重,壓得他連腰都直不起來,更別提開口了。
直覺告訴他,白瀚義雖然緊盯着酒杯,可餘光一定在看着他
過了許久,就在他以爲白瀚義會一直沉默到天荒地老時,對方開口了。
“譚盛名,跟着我很委屈吧”
譚盛名心跳如擂鼓:“當然不了,能跟着白先生是我的運氣。”
他在心裏腹誹,若是真如他們商量好的那樣兒,不久之後他就能把陸子航趕出華天集團了,一家獨大。在陸家重新派人入主華天之前,他就會把整個公司有用的東西全都搬空,然後再跳槽到白家,照舊當他的公司高層
華天集團多有錢,他是知道的,可謂是富得流油,這一來一去,他的身家也能豐厚不少,還能擺脫現在的架空局面。再幹個幾年,他就能退休養老了,躺在數以千萬計的鈔票上,每年還能得到白瀚義允諾的分紅
真是想想就開心
“啪”的一聲,把譚盛名從美好的想象中拉了回來,他渾身一震,看見面前摔碎了一個玻璃杯,金黃的酒液流到了白色的瓷磚上,被陽光一照,反射出晶瑩的光澤。
他縮了縮肩膀,小心翼翼地問:“白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白瀚義濃眉一凜,十分不客氣:“你還有臉問我發生什麼事你勾結野味街的小混混,都殺上陸子航家裏去了,竟然不向我彙報”
原來是這事
譚盛名眼底閃過一絲得意,他和吳功亮商量好了,就是今日上陸家找茬,直到現在還沒消息,他也沒在意,只以爲吳功亮把時間延後了。
“白先生,咱們的共同目標都是陸子航,只要能讓他喫癟,用什麼樣的方法,一點也不要緊啊可別小看了野味街那幾個小混混,他們可做過好幾起這樣的事情了,先把人送進精神病院,有事以後字再說唄。”
他孜孜不倦地繼續邀功:“你想啊,如果陸子航一旦進了精神病院,咱們就可以大肆宣傳,這,無論他以後怎樣辯解,都脫不了精神病人這個標籤啦,對咱們來說是好事”
白瀚義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肥胖的老男人,這樣漏洞百出的計策,他居然還在沾沾自喜
譚盛名感覺到他的目光更熾烈了,挺起粗胖的脖子,更得意了:“退一萬步講,就算這事兒不成,那也是野味街的小混混們遭殃,跟咱們有什麼關係呢”
心底竄起一叢怒火,白瀚義急火攻心,沒忍住給了他一個窩心腳,把他踹倒在地晃了晃,活像一個不倒翁。
“你呀幼稚可笑我剛收到消息,野味街那幾個小混混果然不成事,他們帶人去了陸家,最後反把自己玩進了局子裏。”
譚盛名“啊”了一聲。
“陸子航查到了他們來自野味街,帶了江爾藍過去單刀赴會,最後還全身而退,你找的都是什麼爛人啊”
譚盛名又“啊”了一聲,聲調上揚,他也沒想到自己請的幫手這麼不行。
“啊你妹”白瀚義更氣了,雙眸泛起一絲冷意,一腳踹上譚盛名的頭。
深水游泳池而已,想淹死也不容易,白瀚義擡腳就走了。
譚盛名像個飽脹的氣球,在池水中漂浮了好一會兒,粗胖的小短手才摸到了梯子,拖着沉重的身軀上岸,禁不住氣喘吁吁。
他已經許久不曾這樣運動過了,而且渾身溼漉漉,狼狽極了。
但他不敢怠慢,稍事休息就連滾帶爬地出了後花園,往大廳方向趕去,聽白瀚義剛纔的意思,吳功亮已經把事兒辦砸了,可他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途中,他想給吳功亮打個電話,卻發現手機落入游泳池,已經不能用了。
譚盛名動了動嘴皮子,無聲啐罵了一句,把舊手機扔到了草坪裏,站在大廳門口時,卻已經恢復了嬉笑諂媚的表情。
“站在外面,不準進來”
白瀚義坐在沙發裏看報紙,厭惡地看了他一眼,低聲喝令。
譚盛名擡起的腳,又收了回來,垂頭喪氣站在門口,猶如一隻喪家之犬:“白先生,我知道自己錯了。”
“錯在哪兒”
“不該擅自決定,差點誤了您的大事。”
“還有呢”
譚盛名皺眉,想了半晌也無果:“求白先生指點。”
白瀚義冷冷掃他一眼,目光中充滿了鄙夷,果然朽木不可雕也:“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沒那個本事善後,就別去招惹”
“是是,白先生教訓得對”
他注意到,白瀚義面前的桌上放了一封信。
許是譚盛名的視線太熾熱,白瀚義拿起那封信,淡淡地說:“這是吳功亮送來的,這件事我來接手,你不用再管了。”
譚盛名驚愕,吳功亮不是失敗了嗎還有什麼可接手的呢
他想問,但白瀚義已經不耐煩地打發了他:“以後做事情多動點腦子,你這樣會給我帶來不少麻煩的。”
譚盛名渾身溼透地走出白家,越想越不是滋味,回家換了一身衣服,便讓司機送他去野味街。他必須找到吳功亮,親自問一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已是黃昏,他驅車到了野味街的巷子口,卻看見了一輛熟悉的邁巴赫。
司機:“譚先生,好像是白先生的車。”
白瀚義來了野味街他找吳功亮會有什麼事呢
譚盛名咬咬脣:“走,咱們回去,明日再來。”
白瀚義已經交代過了,不再讓他攙和這件事,他就算陽奉陰違也不能做的這麼明顯。只是心裏起了一個疙瘩,他一面說着譚盛名把這事辦砸了,一面卻悄悄去見了吳功亮,總讓他有種過河拆橋的感覺。
事實上,他冤枉了白瀚義,那封信是吳功亮主動送來的,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必須約白瀚義見面商談,而且不能帶上譚盛名。
吳功亮說的有鼻子有眼,又有陸子航漏出一點機密消息,白瀚義很輕易就上當了,平生第一次來了野味街這樣的地方。
野味街這樣髒兮兮亂糟糟的地方,和白瀚義實在是不搭,他捂住鼻子,催促吳功亮有事趕緊說。
吳功亮講,他發現譚盛名恐怕是個雙面間諜,一邊替白家做事,一邊還給陸子航放消息。
可白瀚義問他要真憑實據,他卻給不出,似是而非地說了一點事例,聽得白瀚義將信將疑。尤其是正值晚飯時間,小店裏已經迎來了一些客人,後院一片繁忙景象,忙於烹調各式野味,更是讓他不爽,沒說幾句便草草離去。
當夜,只有陸子航睡得安穩,其餘的人都各懷心思。
一早,傭人便來敲門了:“夫人,紀思嘉小姐來了,正在客廳等你。”
江爾藍睡眼朦朧地看了一眼鬧鐘,八點,不算很早,然而對紀思嘉這樣的賴牀兒童來說,實在是早的不能再早了,難道有什麼急事
她顧不上洗漱,隨便披了一件長款睡衣便下了樓。
“藍藍,好消息,白瀚義遭殃了”
紀思嘉興奮得幾乎從沙發上蹦起來,扯了她的袖子急切地講。
江爾藍還沒完全清醒過來:“怎麼回事”
紀思嘉的腿上放了一臺輕薄的手提電腦,她也不嫌麻煩,一路從家裏搬過來,輕車熟路地上網,打開了一個頁面。
看見標題的一瞬間,江爾藍倒吸了一口冷氣。
野味街老大浮出水面,疑似警方約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