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來在會議上發表了一番措辭嚴厲的警告後，單獨把負責木工機械的杜宏志叫到了辦公室。
換成之前，杜宏志不會樂意。
壓縮顆粒板需要的高溫高壓設備，在他看來，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專業。
而且要求的是木料粉末進去，出來的是木板。
這對於自動化的水平要求也很高。
“劉大隊長，我親自跟進。”
換成以前，他會說劉春來剛說了沒有能力的事情交給那些能解決的廠家。
外面根本就找不到提供這種設備的生產廠家。
何況，天府機械廠之前生產的各種傢俱加工機械，根本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很多廠都能輕易仿製。
他們後續的發展方向就是這些。
要是不做，整個項目團隊都會被拆掉。
劉春來沒再多說，直接讓鄭學勇以及肖志光跟他們溝通。
“爹，我這可不是針對你啊。”
回去的路上，劉春來主動對沉默不語的劉福旺開口。
“我知道。春來，你說，工廠爲什麼沒有我們大隊好管理呢！”劉福旺沉默了好一陣，纔開口。
老頭子是真的有些鬧心。
“因爲工廠的人，讀書多些，想法也就多些。再加上現在他們還沒能轉變身份……”
劉春來倒是明白這個道理。
非農業戶口，到現在，依然都是能讓無數人羨慕的。
端國家飯碗，喫國家商品糧供應。
除了幸福公社，其他地方誰不想要非農業戶口？
“另外就是從一開始，你對他們的態度太好了。我們纔是這個工廠的負責人，廠裏即使虧損，他們的工資福利，咱們得負擔，每年還得向縣裏交納承包費；盈利，纔是我們承包的目的。哪怕是新產品開發、新技術研究，也是爲了盈利，而不是爲了別的。”
劉春來提醒劉福旺。
考慮別的沒用。
承包，就是爲了利潤。
有了利潤，才能繼續發展大隊。
劉福旺不是不明白。
只不過有時候想法太天真而已。
“之前他們說我們自己能造，我也覺得沒有多大的難度，就同意了……”劉福旺幽幽地說道。
他不是爲了自己辯解。
錯了就錯了。
但是他得讓兒子知道怎麼回事。
“爹，機械廠那邊一直都是你在管，有時候，你太相信他們不行。這些人，如果真的把廠子當自己的，努力去經營，天府機械廠之前也不會出現那樣的狀況。本來就準備生產拖拉機了，技術也有，許書記爲什麼依然把這廠子承包給我們？一年幾百萬的利潤，縣裏缺錢的情況下，依然給我們……”
“可現在依然虧損啊。”劉福旺說道。
劉春來把車開到路邊，直接停下來，拉上手剎，扭頭看着老頭，“要不然，縣裏會承包給我們？”
劉福旺不太明白。
“天府機械廠，原本縣裏寄予了重望。所以，縣裏就像你這樣，對他們態度非常好，讓他們覺得，沒他們不行。這就導致了很多事情不會按照預定的方向發展……整個廠裏，關係盤根錯節，關鍵位置上都是領導們的親戚，這樣的單位，能有多少發展前途？這跟行政部門還不一樣，廠子需要業績來支撐的。而我們承包江南製衣廠跟臨江紡織廠，給了縣裏一條新的路子，讓我們來做這個壞人……”
劉春來現在也顧不得老頭子樂意不樂意了。
壞人得老頭子去做。
這幾年，他不僅沒有當壞人，還當了更好的好人。
從而導致了整個廠的問題變得更加嚴重。
因爲有考覈，有監督，一旦被查到問題，領導的位置都沒了，所以再像以前那樣跟領導層有關係的安排在覈心位置上的事情出現的機率小了。
劉福旺爲了造坦克，同樣對於這些領導們寄予重望。
不問責，重視他們的提議。
慢慢地，這些領導們又開始膨脹。
劉福旺只是因爲虧損太多感覺到有問題，卻不知道關鍵所在。
要不然，劉春來也不會直接在瞭解情況後馬上給他們敲警鐘，讓這些領導們知道，他們不是縣裏那樣好說話，縣裏沒法處理他們，劉春來可以。
“當初廠子沒有承包出來，哪怕不生產，縣裏也必須發工資。我們同樣如此，還得交稅，支付承包費，成本更高……如果我們虧損嚴重，可以把他們開了！”
劉春來繼續向老頭解釋。
老頭本來就非常精明，經過劉春來這樣一說，頓時明白了中間的關鍵所在。
劉春來不說話。
“先整頓，達到我們的預期，成本控制住了，一切都有了章程，再投入？”
劉春來點頭。
老頭果然明白這。
“這麼說來，劉春來要對天府機械廠下手了？”
聽完關於劉春來在天府機械廠的情況彙報，許志強終於欣慰地笑了。
“不一定。劉春來本來就不太想要天府機械廠。今天開會，雖然嚴厲，也沒有做出人事調整，殺雞儆猴，甚至沒有對廠子的發展方向以及工作做出調整……”
呂紅濤依然擔憂。
天府機械廠，他們確實非常重視。
就等着劉春來解決好了裏面的問題，然後進行股份制改革。
縣裏拿一部分股份，每年只管分錢就好，依然交給劉春來去經營管理，避免再走回原來的老路。
“他不會去當那個壞人的。”呂紅濤補充着。
“沒人當壞人，明知道現在虧損嚴重，他們還會繼續往裏面投錢？葉玲可是說了，劉春來說了，投資五百萬在汽車上有些少，分成多年投資呢！”
對於這兩位來說，只要跟錢沾邊的，除非劉春來個人的錢，四大隊有什麼動向，都是沒有祕密的。
劉福旺跟劉春來也沒在意這事情。
“劉春來確實不會，劉福旺會的。劉春來如果真能容忍這事情，或是如同之前那樣對機械廠不在意，就不會措辭那麼嚴厲……看着吧，很快劉福旺就會下手。他不明白，劉春來會讓他明白的。”
許志強一臉笑容。
說到底，劉春來還是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關於何副市長的提議，你怎麼考慮的？”呂紅濤不再談機械廠的事情，轉而問許志強關於市裏讓他再幹一任書記的態度。
何國華當着他提出這個，甚至還有劉福旺父子，就透露出來了太多的意思。
看着呂紅濤，許志強苦笑了一下，“你呢？什麼意見？”
兩人搭檔了多年，本來也就熟悉。
本來，許志強兩年前就應該退了。
他退下來，呂紅濤就成了書記。
這一任又一任，讓呂紅濤晚十年扶正。
換成別人，早就不幹了。
“出於個人的立場，如果我說希望你再幹一任，你自己都不會信；如果出於縣裏的發展，我希望你能留下，劉福旺那老傢伙，明面上都狡猾得難以應付，更不要說他還可以完全不要臉；劉春來就不用說了，看起來沒有劉福旺精明，那小子都是暗中的壞，還讓人沒法指責……”
說到底，呂紅濤自認爲沒法應付劉福旺父子。
這父子兩人，又是關鍵。
“你不覺得，何副市長當着我們說這話，也是爲了敲打這父子兩？”
許志強一臉神祕。
呂紅濤只是笑笑，沒說話。
他已經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其實就看市裏態度堅決不堅決了。這明顯是爲了扶持劉春來，要是他看不出來，也白搭。撤縣設市，那是有着條件的。只有他能達到……”
呂紅濤不願意跟許志強兩人去討論市裏的決定。
撤縣設市，有着硬性的標準。
跟鄉改鎮一樣，主要就在於非農業人口跟工業產值上面。
劉春來如果不把工業園區搞到幸福公社，甚至後續的產業集羣放在他們旁邊，縣裏的人口數量已經達標，剩下的就是工業產值的問題。
一家彩電廠，就已經解決了政府明文規定15億工業產值的大部分，加上服裝、衛生巾等，這裏就夠了。
縣裏的條件是不夠的。
呂紅濤跟許志強兩人明白，要想滿足條件，只有一個——遷移縣政府到產業園區！
這樣做的好處是巨大的。
縣裏已有的工業佈局是不會受到影響的，同時還能帶動全縣的經濟發展。
新成立的產業園區也會因爲縣政府搬遷而更容易拉到投資。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劉春來連鎮政府放到他們大隊都不樂意。
縣政府搬遷到那附近，他們會樂意？
別的地方，巴不得如此。
劉春來的態度，是不一樣的。
鄉改鎮，本來就只是一次試探。
所以，現在誰都沒提這個，縣裏卻在竭力運作，爭取滿足條件。
只有在自己任期達到這個條件，許志強才能安心退休，因爲那樣對呂紅濤的未來纔有好處。
“現在只能等。他已經開始把資金往外面投了……”
“換成咱們是他，也不會全部投到一個地方，一個縣的主要產業都是一個人的，能行嗎？”呂紅濤一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