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問丹朱 >第三百三十五章 哀嘆
    夜幕降臨,軍營裏亮如白晝,到處都戒嚴,到處都是奔走的兵馬,除了兵馬還有不少文官到來。

    一隊隊禁軍太監簇擁着太子疾馳而來。

    看到太子來了,軍營裏的文官武將都涌上迎接,三皇子在最前方。

    太子跳下馬,直接問:“怎麼回事?大夫不是找到良藥了?”

    三皇子輕聲道:“事情很突然,我們剛來軍營,還沒見將軍,就——”

    他餘下的話不說了。

    太子心想鐵面將軍突然過世有三皇子在場,必然要承受皇帝的怒火,再看三皇子面色慘白的樣子,又理解又高興,他不多問,拍了拍三皇子的肩頭以示安慰。

    三皇子迎着他向內走,問:“父皇還好吧?”又忍不住向軍營外看,夜色深深,從軍營到京城的方向火把明亮遊走,似乎搭起了一條銀河。

    皇帝的車駕始終沒有來。

    先前聽聞將軍病了,皇帝立刻前來還在軍營住下,如今聽到噩耗,是太傷心了不能前來吧。

    太子輕嘆道:“在周玄之前,軍營裏已經有人來報信了,陛下一直把自己關在寢殿中,周玄來了都沒有能進去,只被送出來一把金刀。”

    三皇子陪着太子走到中軍大帳這邊,停下腳。

    “你自己進去看看將軍吧。”他低聲說道,“我心裏不好受,就不進去了。”

    太子看着中軍大帳,有周玄扶刀肅立,便也沒有強求。

    周玄看着太子走近,俯身施禮。

    太子低聲問:“怎麼回事?”再擡眼看着他,“你沒有,做傻事吧?”

    太子的眼神凝重不安迷茫交織,但又堅定,表明就算是他,也不要怕,雖然很心痛震驚,還是會護着他——

    周玄低聲道:“我還沒機會呢,將軍就自己沒撐住。”

    太子拍他的肩頭,太遺憾了,有把柄在手總比沒把柄更好掌控。

    “殿下進去看看吧。”周玄道,自己先行一步,倒沒有像三皇子那樣說不進去。

    看着周玄握着刀一副守護他的模樣,太子眼中閃過欣慰和滿意,鐵面將軍可不會這麼敬他爲君上,還是年輕人好啊。

    太子示意太監和禁衛都留在帳外,自己跟着周玄邁步,看到營帳撕裂的簾子,哀傷嘆氣:“雖然知道大家悲傷慌亂,但,將軍必然不想看到這樣子。”吩咐門外的兵衛,“把簾子換好,也免得陛下來了看到了生氣。”

    兵衛們應聲是。

    太子輕輕撫了撫破裂的簾子,這才走進去,一眼就看到營帳裏除了周玄竟然只有一個人在場,女人——

    陳丹朱。

    陳丹朱跪坐着一動不動,絲毫不在意有誰進來,太子心想就算是皇帝來,她大概也是這副模樣——陳丹朱如此驕橫一直以來依仗的就是牀上躺着的那個老人。

    太子不再看陳丹朱,視線落在牀上,走過去掀起將軍的面具。

    “自上次匆匆一別,竟然是見將軍最後一面。”他喃喃,看一旁木石一般的陳丹朱,聲音冷冷:“丹朱小姐節哀,同行的姚四小姐都死了,你還是能活着來見將軍屍首一面,也算是幸運。”

    大概是因爲營帳裏一個死人,兩個活人對太子來說,都沒有什麼威脅,他連悲傷都沒有假作半分。

    陳丹朱轉頭看他,似笑非笑道:“我還好,我本就是個不幸的人,有沒有將軍都一樣,倒是殿下你,纔是要節哀,沒有了將軍,殿下真是——”她搖了搖頭,眼神譏諷,“可憐。”

    太子皺眉,周玄在一旁沉聲道:“陳丹朱,李大人還在外邊等着帶你去大牢呢。”

    陳丹朱看他譏諷一笑:“周侯爺對太子殿下真是呵護啊。”

    這是在嘲諷周玄是自己的手下嗎?太子淡淡道:“丹朱小姐說錯了,不管將軍還是其他人,全心全意呵護的是大夏。”

    而他就是大夏。

    這個女人真以爲有了鐵面將軍做靠山就可以無視他這個東宮

    之主嗎?一而再二三的跟他作對,聖旨皇命之下還敢殺人,如今鐵面將軍死了,不如就讓她跟着一起——

    太子的眼裏閃過一絲殺機。

    “殿下。”周玄道,“陛下還沒來,軍中將士心神不寧,還是先去安撫一下吧。”

    也正是收復軍心的時候,太子自然也知道,看了眼陳丹朱,沒有了鐵面將軍從中作梗,捏死她太容易了——比如趁着鐵面將軍過世,皇帝大慟,找個機會說服陛下處置了陳丹朱。

    太子懶得再看這個將死之人一眼,轉身出去了,周玄也沒有再看陳丹朱一眼跟着走了。

    陳丹朱也沒有看他們,聽着營帳外人羣聚集鎧甲亂響,軍中主將們叩拜太子,然後是太子的哽咽聲,然後所有人一起同悲。

    陳丹朱不理會那些嘈雜,看着牀上安穩如同睡着的老人屍首,臉上的面具有些歪——太子先前掀起面具看,放下的時候沒有貼合好。

    她跪行挪過去,伸手將面具端端正正的擺好,端詳這個老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沒有生命的緣故,穿着鎧甲的老人看起來有哪裏不太對。

    陳丹朱的視線落在他的盔帽下,隱隱的白髮露出來,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捏住一絲拔了下來。

    白髮纖細,在白刺刺的燈火下,幾乎不可見,跟她前幾日醒來後手裏抓着的白髮是不一樣的,雖然都是被時光磨成灰白,但那根頭髮還有着堅韌的生命力——

    營帳外傳來一陣嘈雜的齊齊悲呼,打斷了陳丹朱的失神,她忙將手裏的頭髮放回在鐵面將軍枕邊。

    想什麼呢,她怎麼會去拔將軍的頭髮,還跟自己拿到的那根頭髮對比,難道她是在懷疑那日將她背出客棧的是鐵面將軍嗎?

    不是應該是竹林嗎?

    或許是因爲她先前跪暈後做的夢,夢裏那個揹着她的人,在湖水中抓着她的人,有着一頭白髮。

    是臆想嗎?

    也不算臆想吧,陳丹朱又嘆口氣坐回去,就算是竹林救的她,也是鐵面將軍的授意,雖然她臨走前回避見鐵面將軍,但鐵面將軍那麼聰明,肯定察覺她的意圖,所以纔會讓王咸和竹林趕過去救她。

    以後,就再也沒有鐵面將軍了。

    如果早知道再見面是天人永隔,她走的時候應該去見一面,親口道謝。

    謝謝他這幾年的照顧,也謝謝他當初同意她的條件,讓她得以改變命運。

    周玄說的也沒錯,論起來鐵面將軍是她的仇人,如果沒有鐵面將軍,她現在大概還是個無憂無慮快樂的吳國貴族小姐。

    她不該爲一個仇人的離世傷心。

    陳丹朱垂頭,眼淚滴落。

    營帳外太子與將官們同悲一刻,被諸人勸扶。

    “將軍的後事,安葬也是在這裏。”太子收起了悲傷,與幾個老將低聲說,“西京那邊不回去。”

    老將們紛紛點頭,雖然於將軍的祖籍在西京,但於將軍跟家裏也幾乎沒有什麼來往,皇帝也肯定要留將軍的墓地在身邊。

    “將軍與陛下相伴多年,一起度過最苦最難的時候。”

    “陛下不知心裏多難過,將軍安葬在這裏,陛下也算是能常常見到。”

    不過說起來,陛下怎麼還沒來?

    總不會是因爲將軍過世了,陛下就沒有必要來了吧?

    雖然太子就在這裏,諸將的眼神還是不斷的看向皇宮所在的方向。

    夜色深深的皇帝寢宮只亮着一盞燈,進忠太監守在門口,除了他之外,寢宮四周不見其他人。

    但在夜色裏又隱藏着比夜色還濃墨的影子,一層一層密密環繞。

    進忠太監擡頭看一眼窗戶,見其上投着的身影矗立不動,似乎在俯瞰腳下。

    皇帝看着腳下跪着的人,一頭灰白髮,但身形已經不是枯皺的老樹,他肩背挺直,一身黑色衣衫也擋不住青春年少英姿勃發。

    “楚魚容。”皇帝道,“你的眼裏真是無君也無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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