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就有兒子了?雖然去歲自王氏拜城隍然廟後看醫館查出身孕後, 李滿囤就篤定自己這回必定能得兒子。
但真當事到臨頭, 李滿囤還是不敢相信地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然後就疼得幾乎要落下淚來他真得了兒子,他不是在做夢!
屋裏王氏聽到何穩婆的道喜, 很眨了一回眼睛,方纔明白何穩婆話裏的意思, 不覺喃喃道:“何穩婆, 麻煩你把孩子抱給我瞧瞧!”
俗話都說“眼見爲實, 耳聽爲虛”, 王氏以爲她得親眼瞧過孩子之後, 才能知曉自己是不是在發夢。
“等着!”何穩婆道:“這孩子還得再擦洗一番!”
孩子生出來只是接生的第一步, 後續還有擦洗孩子、包裹肚臍、清理胞衣等許多事。
餘曾氏給何穩婆打下手。她提了一桶血水準備出門去倒, 結果打起簾子就看到紅棗端着兩個碗立在門前。
餘曾氏瞧紅棗的臉色, 然後又瞥了一眼碗裏的內容,內心揣測紅棗剛一準是聽到了屋裏的說話, 不覺心舒一口氣:老爺一舉得男雖是天大的好事情,但有何穩婆在,就不該由她來報喜阻人財路, 如殺人父母。餘曾氏心裏明白的很。
不過看到紅棗手裏的兩個碗,餘曾氏也陡然想起一件大事,快速說道:“小姐, 這屋裏收拾還得一刻, 您趕緊地幫忙去小人家裏叫了小人的兒媳婦和四丫五丫來廚房給搭把手。”
“一會兒穩婆出來, 論理可是要款待飯菜的!”
餘曾氏的話提醒了紅棗。她急忙地把兩隻碗端回了廚房,然後就跑去找四丫五丫了!
按高莊村的規矩,招待穩婆得有八個碗。紅棗家常也就是會燒個火打個蛋茶而已,只憑她一個人可辦不出八大碗來招待人。
打發走紅棗,餘曾氏轉頭瞧見李滿囤蹲在月子房窗戶外的前廊上不動,便知李滿囤也已經知道得了兒子不然李滿囤不會看到自己出來還不上前來問。
看李滿囤一副將哭笑一起都堆在臉面上的蠢樣,餘曾氏本不想搭理李滿囤男人初爲人父,多數都有些這樣或那樣的莫名奇妙。
這李滿囤雖說先前已有了一個女兒,但這男人沒兒子就不算有後。李滿囤盼這個兒子盼了好多年,現在一朝心願得償,即便歡喜傻了,也都是人之常情!
李滿囤蹲的地方正好阻住了餘曾氏把血水傾倒進茅房的路。
餘曾氏可不敢拿這婦人剛生產的血水衝撞李滿囤,就只得跟先前讓李滿囤去家裏的櫃子抽屜一樣再給李滿囤尋些事情做,省得他老堵在這裏礙事。
餘曾氏想了一想,然後說道:“老爺,咱家眼見的就要辦喜事,這喜錢喜蛋啥的,是不是該準備起來了,然後纔好趕緊地給親戚們報信?”
按照習俗李滿囤在何穩婆抱着孩子來道喜到時候,當散發喜錢,然後便就該提着喜蛋出門給族人報喜。
受喜和報喜雖說都是男人的事,但幾乎所有的男人,在這個時候都會犯傻,幹不了正事兒。
故而一般人家都是由婆婆居中操持,預備一應事宜。
李滿囤家沒有女性長輩,而主婦王氏又在生產,女兒紅棗雖說能幹但到底年歲還小,未經人事,許多事操持不來。
“啊?!”李滿囤恍然回神,然後就想起自己先前所設想的洗三禮當如何如何操辦的計劃。
“餘嫂子,”李滿囤終於問出了他這時該問的問題:“何穩婆咋還沒抱着孩子出來?”
“快了,再一刻就好!老爺,您預備好喜錢就行!”
聞聲李滿囤趕緊地跑回臥房拿錢。
喜錢李滿囤早就備好了。考慮到何穩婆抱孩子拿錢不方便,李滿囤還貼心的特意進城花錢給換了小銀錠。
銀錠光潔滑溜,沒有孔洞穿繩,李滿囤帶在身上怕掉,故而家常的就存在家裏。
再次打發走李滿囤,餘曾氏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說:這一個家沒個經事的老人給看着還真是不行!她家老爺平素也算是一等一的能幹人了,但到了這個時候內裏沒個女人幫襯還是禁不住地手忙腳亂,沒個成算。
果然,李滿囤拿錢回來沒一刻,就見月子房門簾一挑,露出裏面何穩婆的眉開眼笑和手裏的大紅襁褓來。
“大喜,大喜啊”何穩婆的腳尚未曾跨出房門就已在高聲道喜:“滿囤,恭喜你喜得貴子啊!”
何穩婆拔高的聲音驚嚇得院裏棗子樹上的幾隻麻雀都撲棱棱地飛了起來,但入到李滿囤耳朵卻無異於天籟。
李滿囤整整身上剛換的新衣裳,矜持地站在月子房門外,直等何穩婆兩腳都跨出門後方才遞過去一封喜錢,笑道:“同喜,同喜!今兒真是辛苦何穩婆了!”
時紅棗也已經去叫了餘甘氏和四丫五丫家來。她聽到何穩婆的道喜,趕緊地也從廚房跑出來瞧看。
何穩婆捏了捏到手的紅封,捏到紅封裏的硬物凹凸小巧,沒有一般銅錢的扁平,便知李滿囤給的是個銀錠。
銀錠最少也是一兩。何穩婆心中滿意,便把孩子遞給李滿囤,殷勤說道:“滿囤,快別愣着了,好好地抱抱你兒子!”
手把手地幫扶着手腳僵硬到沒處擱的李滿囤抱好孩子,何穩婆嘴裏繼續好話連篇。
“滿囤,”何穩婆道:“你看看,你這兒子長得多好!”
“這眼睛,你別看現在閉着看不出來,但你看他這眼線多長!將來一準兒的和你一樣都是雙大眼睛!”
聞言紅棗看向襁褓裏閉眼睡覺的弟弟,見他眼線果然很長,禁不住心說:原來新生兒看眼睛大小是看眼線的呀!
虧她先前以爲婦人們圍着睡覺的孩子議論眼睛大小都是睜眼說瞎話!
“還有你兒子的眉毛、頭髮,看看多黑!”何穩婆繼續誇獎道:“我接生這麼多年,就沒見過哪個新生孩子有這麼黑的眉毛、頭髮。這簡直是咱們村兒的頭一份!”
順着何穩婆的話,紅棗又看向她弟弟的眉毛雖說怎麼瞧都還是淡淡的兩短撇,但因剛得了“眼線長度纔是檢驗眼睛大小的唯一標準”這條經驗,紅棗便不敢再妄自菲薄她弟眉毛的短淺平淡。
下意識地紅棗擡頭看向她爹,結果就瞧到她爹目不轉睛地看着懷抱裏的她弟,點頭點的跟磕頭蟲似的傻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