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林進家的時候, 李春山,李高地和李豐收正坐在堂屋裏抽菸說話。
眼瞅見李貴林進門, 李豐收放下手中眼袋, 不滿問道:“這一大早的, 早飯都不喫, 跑去哪兒了?”
“我去滿囤叔莊子裏了!”如果他爹李豐收不問, 李貴林一定不會主動說。但他爹既然開口問了,李貴林卻也不會隱瞞——有些事,李貴林想:也該說清楚了。
“嗯?”聞聲李春山、李高地的頭都擡了起來。李豐收更是立刻問道:“大清早的,你去你滿囤叔莊子幹啥?”
“爹,我就想去問問滿囤叔他對紅棗的親事是咋想的。”
“那他是咋想的?”三張嘴異口同聲地問道。
“滿囤叔今兒和謝家媒婆說, ”李貴林說道:“紅棗不裹腳!”
“啥?”
聞言李豐收三人全驚呆了, 待反應過來就全炸了。
“謝家還真請媒婆來提親了?”
“滿囤和謝家說紅棗不裹腳幹啥?紅棗纔多大,跟金鳳一樣裹了不就成了?”
“滿囤真是不會說話!”
“貴林, ”李豐收想起來了:“滿囤說這話的時候,你在旁邊咋就不提醒一聲呢?”
李貴林心說他能提醒啥?這主意還是他給出的呢!
李貴林不能告訴他爹他纔是那個罪魁禍首, 便只能沉默。
“是啊,貴林, ”李高地也可惜道:“你可是在城裏念過書的, 咋就也沒提醒一下滿囤呢?”
李貴林繼續默。
李春山卻突然說道:“貴林, 滿囤該不會是不願意吧?”
“啥?”李高地一聽就驚了:“這還能不願意?”
“弟, ”李春山道:“你先別說,讓貴林說。”
李貴林點頭承認道:“二爺爺,您說得對。滿囤叔他確是不願意紅棗現在出門。他說做人媳婦不及在家做姑娘來得自在!”
聞言李春山繼續抽菸鍋不說話了, 李高地卻跳了起來,氣道:“這滿囤說的是啥糊塗話?”
“自古‘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滿囤現以爲留紅棗是爲她好,卻不知這是要耽誤紅棗的一輩子!”
“將來紅棗大了,一準地要埋怨他。”
“現放着謝家的宗婦不做,難不成他還能再給紅棗! "
棗尋個更好的人家?”
“不行,我得找滿囤去!”
看李高地站着就要上門的意思,李貴林咬了咬牙,終於說道:“二爺爺,紅棗將來不會抱怨滿囤叔的。這‘不裹腳’原就是她自己說的!”
雖然紅棗今年才只七歲,但李貴林卻奇異地信服了紅棗的話——她不會裹腳!
“紅棗一個丫頭片子,知道啥叫天高地厚?”李高地恨道:“滿囤也是糊塗,竟然由着丫頭的主意亂來,心裏全沒一點盤算……”
李貴林聽着李高地的話,忽然有些想笑:三爺爺竟然說紅棗亂來,殊不知這丫頭的心胸多穩,多沉得住氣——不管聽到啥,她都面不改色,波瀾不驚。
只這一份養氣工夫,就勝過這屋裏,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
“行了,弟,”一直抽菸的李春山擡起頭來命令道:“你給我坐下!”
“貴林,你講,你講講你的想法!”
“啥?”李高地剛剛跳起來就看到李春山瞪他的眼神,只能又悻悻坐下。
李貴林接着道:“畢竟她纔是謝大爺看中的人!”
李春山覺得李貴林的話裏有話,禁不住問道:“怎麼說?”
“二爺爺,謝大爺當天並沒有喝醉……”
李貴林當下說出了自己的分析,最後總結到:“二爺爺,紅棗慮事周全,處事沉穩,所以能得謝家大爺看重。”
“而這樁婚事若是紅棗自己不願意,咱們便不能逼迫她去。”
“什麼叫她自己不願意?”李高地又跳了起來:“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
“作主!作主!”李春山不客氣的拿煙鍋就給了李高地的腦袋一下:“你做得了主嗎?”
“一個親閨女桃花,你都做不了主。現還想插手孫女的事?”
李高地的氣焰瞬間消了……
李春山還想再罵,但看到神色萎下去後疲態盡顯的小弟終是隻哼了一聲,沒有接着罵。
“俗話說‘草屋年年蓋,一代管一代’。”李春山擱凳子角磕掉了煙鍋裏的菸灰,站起身道:“紅棗的親事自有她爹滿囤操心,我是不管了。”
“族長,”李春山道:“我先家去了!”
“弟,”李春山又叫李高地:! "
:“你跟我走!”
李桃花的事讓李春山明白——這女人急眼起來,那真是啥事都敢幹。
比如桃花,李春山想:先不過嫁了個近山的舅家,現都能折騰得他們全族沒臉。
而紅棗,能讀會算,要嫁的卻是有錢有勢的謝家——若是他們逼迫太過,招她跟桃花一樣懷了恨,那以她的心眼和謝家宗婦的身份折騰起來還得了?
所以這事兒,和先前桃花的事一樣,他不管了,也管不了。他現能管的也就是他這個蠟把子弟弟了。
洪媒婆進城後家都沒回就先去了陶保家。陶保媳婦在家早等急了,一見她進門就趕緊問道:“事情成了?”
洪媒婆搖搖頭,把事情如此一說,陶保家的就也皺了眉,然後便急急忙忙地進內院去見雲氏去了。
謝子安昨晚並沒有宿在明霞院。
他是今早去給老太爺請安時同雲氏一起來的,同時還捎上了謝尚——等洪媒婆提親回來,謝子安如此想:就該商量小定了。
小定得尚兒自己出面,該有的儀程,一會兒媒婆來後得讓她給尚兒好好講講。
故而,陶保家的來明霞院報信的時候,不止謝子安在,謝尚竟是也在。
聽陶保家的說了事情沒成以及沒成的因由後,一向詭計多端地的謝子安也是沒轍——他早已不是二十年多前那個一心只想爲他奶出頭而尋隙他爺偏房侍妾庶子的毛頭小子了。
即便骨子裏依舊桀驁,但他也不會再輕易挑釁世俗——人生苦短,得不償失!
尚兒將來要走官道,謝子安暗想:他的媳婦,可以不論出生,但卻必須是小腳——他爺的老路,他可不想他兒子再走一遍。
所以這事兒啊,謝子安扶額:還得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