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謝奕帶了孔雀來給謝豐開屏。進屋看到謝豐因爲早晌啼哭而水腫得雙眼皮變單眼皮的眼睛唬了一跳,趕緊問道:“大嫂,豐兒這是怎麼了?”
紅棗苦惱道:“今兒我妹出門時,豐兒看我三嬸哭跟着也哭。”
實話實說,她三嬸那嚎哭確是有些嚇人。
剛午覺謝豐睡夢裏還哭了好幾聲,顯見得是唬着了。
聞言謝奕解了惑,卻不減心疼。他小心地摸了摸謝豐的腫眼皮,數落道:“傻不傻啊你,別人嫁女兒你跟着哭什麼?現眼睛疼吧?下回可別再這樣了!”
一覺醒來,謝豐已然忘了早晌的事。他看謝奕親切,便舉着手裏的布老虎,伸手要抱。
謝奕沒辦法,只得放棄說教,抱起謝豐,拍着他的小屁股,提醒道:“叫人,叫我叔叔!叔叔——”
丫頭端來紅棗要的黃瓜片,紅棗親擺到炕桌上。
謝奕訝異:什麼意思這是?
紅棗已開口道:“二弟,你替我哄着豐兒拿這黃瓜片敷眼。不然一會兒腫着眼睛去請安,沒得叫老太爺和大老爺焦心。”
謝奕聽着有道理,立刻應承:“怎麼哄?”
……
乞巧節前夕,弘德帝終於看到了謝子安遞來的《糧棉油田燈光除蟲法》的摺子,不免和心腹吐槽道:“這謝子安還真是舉賢不避親,摺子裏帶上了他親家公的名字,也不怕人議論。”
“倒是心大!”
他是磊落了,但朕的邸報卻成了他的親戚會——今兒兒子,明兒老子,後兒丈人的,簡直聞所未聞!
李順貼福字:“都是陛下聖明!”
弘德帝擺手:“行了,登邸報吧!朕就看看下回謝子安又再帶上誰?”
李順笑:“不至於。謝大人出任山東佈政也有大半年了,至今未曾爲族人薦官。”
已算難得。
想着謝子安到任以來手腳還算乾淨,弘德帝氣平了些,不過嘴巴卻不肯讓步,沒好氣道:“他這樣做,影響可比薦官大多了!”
他朝裏萬千官員,能名登邸報的才幾個?
李順不敢言語了,弘德帝想想道:“那李滿囤倒是有些福氣。世人無不以生子爲榮,獨他生了個好女兒,得了大濟!”
真是有意思!
能見見就好了!
……
邸報的發行除了年節和大事外多是十天一次。糧田治蟲是大事。所以隔天七夕——牛郎織女天橋會的日子朝廷特發了一期邸報以刊登謝子安的燈光治蟲法。
京官們早起上衙看到,無不驚異——謝子安竟然又又登邸報了!
種個地而已,他哪來這麼多主意?左一個右一個的,層出不窮,匪夷所思。
等看到李滿囤的名字後,無不恍然——他親家公可不就是個種地的嗎?
他知道這些,也是正常。
一般官可沒有給兒子娶莊戶女的魄力,但招幾個莊子裏的老農來問主意卻是件容易事。於是一日之後,京郊莊子的莊頭忽然發現來傳令他們進京的管家跟他們說話客氣客氣多了……
五天後謝子安看到邸報也是歡欣鼓舞,和謝福高興道:“算時間,這時節正是南方諸省夏稅陸續解送進京的時候。具體的收成咱們雖不知道,但從今兒邸報看,想必收成不差,陛下心裏滿意的很呢!”
謝福奉承道:“但等咱們山東的夏稅到了,陛下一準更高興!”
有去年一年的實踐做基礎,今年山東夏收的收成比去歲更好,收納的稅銀也更多。
謝子安點頭,躊躇滿志道:“等把這個除蟲的法子推廣開,這個秋收收成會更好!”
他佈政這個位置可算是坐穩了!
雉水城是小城,邸報十天後纔到。謝奕讀完邸報後,歡天喜地地告訴謝知道道:“爺爺,爹奏摺裏的這四句話是我寫的!”
他給他爹信裏寫的!
真是太意外,也太高興了!
謝知道見狀捻鬚笑道:“是啊,我們奕兒最近用功,文章水平提高得快。連你爹都感覺出來了,把你的句子引到他的奏摺裏!”
“現放心爺爺給你批文,說你文章好,不是哄你了吧?”
“奕兒,照現在這樣繼續努力,爭取下回讓你爹多引幾句——這回四句,下回來個八句!”
“哎!”謝奕興沖沖地答應了。
“對了,”謝知道告訴謝奕道:“你把這邸報拿去給你嫂子看,叫她帶了豐兒來一起去給你太爺爺道喜。”
邸報上有尚兒媳婦她爹李滿囤的名字,尚兒媳婦一貫孝順,見後一準高興。
紅棗有本事,謝知道不自覺地就想籠絡好她。
如謝知道所想的一樣,紅棗看了邸報後想着她爹知曉好的高興不覺心花怒放,謝謝奕道:“多謝二弟跑來告知。二弟暫等一刻,我替豐兒換了衣裳就來!”
……
謝子平看到邸報後則氣得幾欲吐血——這麼好的機會竟然給了李滿囤,一個外姓!
先張乙雖是奴僕,但好歹還是謝家人。
再說李滿囤一個秀才要這個虛名有什麼用?
又不能出仕!
他哥謝子安就是故意的!
謝子平長子謝允青看了邸報後也很無語,苦笑問他爹道:“咱們要過去賀喜嗎?”
“去!”謝子平咬牙道:“怎麼說也要看看你爺的態度!”
他爹若是對此有意見,那就是他的機會,最好了;若無動於衷,則就更需要去刷刷存在感,叫他爹知道他還有他這個兒子!
……
李滿囤住在城外,邸報到得晚些,臨近午晌纔到。
看到邸報的首頁就是謝子安的《燈光滅蟲法》的奏摺,李滿囤不覺屏住了呼吸,心裏忐忑地期待:會有自己的名字嗎?
不想纔是騙人。
顫着手,李滿囤一目十行地跳着文章找自己的名字,但等真的尋到,卻又不敢相信——他親家公真在奏摺裏帶上他的名字!
他真地名登邸報了!
擦好幾把眼睛,又掐好幾次大腿地反覆看了好幾回,李滿囤終於終於確信:沒錯,邸報上的白紙黑字就是他李滿囤的名字!
李滿囤立刻奔出書房想去告訴王氏,但走出屋門又折了回來——他都名登邸報了,如何能這樣沉不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