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是我的梅肯村”
朱利歐看清方向,頓時聲音都變了,漲紅的臉一下子又變得蒼白,也顧不上和朱利安多說,猛地一踢馬刺,飛馳而去。
朱利安愣了一下,也催動馬匹,帶着蕭文緊隨其後。
跑不多遠,又聽得身後馬蹄疾響,回頭一看,見是朱利昂帶着幾個騎兵跟了上來。
朱利昂的馬快,不一會兒就超過了弟弟。
現在大概是下午四點鐘的樣子,在朱利安的左側,諾瓦斯河水流正急,天上一輪紅日已經落下了一大半。朱利安摒棄雜念,將注意力全部放到了身下飛奔的坐騎和前方起伏不平的道路上面。
急驟的馬蹄聲敲打着耳膜,身體完全依靠本能隨着馬匹的顛簸而上下起伏,撲面而來的是異世界的清新空氣,朱利安微微眯着眼睛,視線裏只有前方朱利昂越變越小的身影,忽然有種恍如夢中的錯覺。
大約跑了有七八公里路,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由幾十個木屋和窩棚組成、外面圍着一道木柵欄的小村莊。
村莊中間有座木質的高臺,上面的烽煙剛剛熄滅。村莊北側的大片田野之間,疏疏落落地散佈着一些房屋,其中一些正在燃燒,衣衫襤褸的村民們拿着各式工具忙着救火,空氣中瀰漫着焦糊的味道,到處都是焦急的喊叫聲,夾着孩子的哭聲。
一片紛亂之中,朱利安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們,哥哥朱利昂、堂弟朱利歐,還有叔叔朱湯頓,父親朱湯達也在其中他們說是巡視,主要也是巡視領地的北邊,出現在這裏倒是正常。
朱利安放慢了速度,緩緩靠了過去。他騎得是訓練有素的戰馬,絲毫不在意周圍的嘈雜,只是輕輕搖晃着腦袋,大口喘着粗氣,這牲口歲數不小了,載着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十多里路跑下來,着實是累得不輕。
朱利安在這個世界上的親人們,父親、叔叔、兄長和堂弟,此時都聚集在一塊剛剛收割過的麥田中,端坐在戰馬之上,列成了一排,當然不是在歡迎朱利安的到來,而是在聽取他們面前一箇中年人的彙報。
那中年人衣着頗爲齊整,看上去極爲激動,正在大聲說道。
“他們有十多個人,都騎着戰馬,從北邊來,穿得都是輕便的鎧甲,卻戴着遮住了面部的頭盔。沒有打旗幟,沒有任何可以辨明身份的東西。他們舉着火把,用着各式各樣的武器,來了之後,見屋子就點火,見人就殺,連小孩都不放過。幸好”
中年人向朱湯達男爵鞠了一躬,“爵爺和朱湯頓爵士都在附近,及時趕了過來,否則的話會有更多的村民無辜喪命。”
說話間,朱利安已經走到了近前,看到了另外有村民兩個一組,將一具具的屍體從各處擡了過來。
一具、兩具、三具
有乾瘦的男人,有粗壯的婦人,有質樸的少女
四具、五具、六具
有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當第八具屍體出現之後,終於停了下來。死者的身上有着可怕的傷口,全是尚未乾涸的血跡,失去了生機的臉上滿是驚恐。
朱利安何曾親眼見過這種場面當時一顆心縮成了一團,一雙手攥緊了繮繩,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才強忍住沒有吐出來。
不遠處還有十多個傷者,傷勢較輕的抿緊嘴脣沉默不語,重傷者的呻吟聲不時響起,不知道他們當中能有幾個撐下來。
面對着滿地的屍體,朱湯達等人都是面無表情,就連作爲直接當事人、年僅十八歲的朱利歐也不過是一張原本白皙的臉漲得通紅罷了。
“是一幫從北卡羅來納來的禽獸”朱利歐咬着牙說道,“肯定是貝氏家族的那幫狗腿子”
“利歐”朱湯頓對兒子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朱利歐憋着一口氣忍到現在也算是不容易了,而一旦爆發出來更加顯得不可遏制,“我們沒有證據我們拿不出有力的證據,索姆貝拉伯爵不會接受我們的申訴”
朱利安所在的佐治亞鄉和貝氏家族的北卡羅來納鎮同屬克萊頓縣,克萊頓縣的領主索姆貝拉伯爵正是他們的封君。如果有誰遭遇侵犯,自然可以向領主申訴,要求公道前提是要證據,而且是有力的證據
朱湯達看了侄子一眼,又向那中年人問道,“你確定村裏的所有人都沒有看清他們的容貌和特徵”
“沒有。”中年人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們把身份隱藏得很好,恐怕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再說了”
“再說貝氏家族裏面,除了騎士之外,原本就另外養了一羣強盜。”朱湯頓爵士說道。
“我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一個形容猥瑣的漢子突然湊了過來。
“威爾”中年人呵斥道,“你是什麼身份你怎麼敢未經允許就湊過來和尊貴的爵爺說話”
“朱迪,讓他說。”朱湯達男爵喝道。
叫威爾的猥瑣漢子慌慌張張地摘下了頭上的破氈帽,向騎在馬上的大人們匆匆鞠了一躬,“我看到他們帶頭的是一個非常高大的壯漢,騎在馬上也比別人高了至少一個頭,而且,我親耳聽到有人喊他格雷大人”
“格雷”朱利歐怒氣勃發,“北卡羅來納的格雷”
“利歐,別激動。”朱利昂催馬上前了一步,俯下身注視着那個威爾,“你能聽到他們說話,當時離得他們很近吧”
威爾不敢和朱利昂對視,將目光轉向地上一個婦人的屍體,“她是俺的婆娘”他的神情麻木,聲音裏帶着深深的哀傷,“當時我們都在割麥子,他們突然從樹林裏殺了過來。我跑了沒多遠,回頭看時,看到我的婆娘倒在了地上,我又回頭跑過去,一個拿着鏈錘的衝我揮了一錘,被我閃開了。
“我倒在地上,他們也顧不上我,反正到處都是人。然後我聽到一個人對那個帶頭的騎士說”
“等下,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是個騎士呢”朱利昂問道。
威爾畏畏縮縮地看來朱湯達一眼,“三年前我跟着爵爺打過仗,見過騎士們戰鬥的場面,知道騎士們的厲害。像那個衝我揮鏈錘的傢伙就不是騎士,要不然我哪還有命在”
朱利昂點了點頭,“他說什麼了”
“他說格雷大人,差不多算了,朱湯達男爵沒事的時候總喜歡來這邊轉一轉。而那個格雷大人用打雷似的聲音答道我纔不怕那個老傢伙。另一個人笑着說就算朱湯達來了也沒關係,反正我們都穿得是輕甲,打不過總跑得過”
威爾複述那幫強盜的話語,其中對朱湯達男爵頗有不敬之處,那個叫朱迪的中年人有些不自在,向威爾連使眼色。而朱湯達倒是毫不在意,“他們說得不錯,我和湯頓雖然立刻趕來了,卻追他們不上。”
“伯父大人”朱利歐激動地指着威爾,有他的證詞,難道我們不可以向索姆貝拉伯爵提起申訴麼”
朱湯達看了威爾一眼,“事關重大,伯爵大人不會採信一個農奴的證詞。”
這時,朱利安忍不住開口說道:“父親大人,農奴不農奴,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