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先去喫飯吧。”朱利安對這種程度馬屁早就麻木了，淡淡的說道，“朱利塔財政官留下。”
當書房裏只剩下他們兄弟二人後，朱利塔立刻收起了在人前的強顏歡笑，再次滿面愁容。
“男爵大人，就算我們把各村的糧食全部收攏起來，也支撐不了太久。”他對朱利安說道，“全鄉有存糧的富戶了不起三四百家，哪裏養得起這一萬七千多人”
“還有，我們每年還要還北約克商會整整一千個基尼。夏天的時候，我們收穫那麼多的糧食，也才還了四百五。”說到這裏，朱利塔胖胖的臉上，眉毛鼻子都皺成了一團，像是一隻隨時都會滴下水的苦瓜。
“剩下的部分，要用牲口禽畜，還有別的農產品償還。往年裏這個時候，朱克大叔早該來了，可是今年卻拖到了現在。眼看着又下雪了，再不來的話，牲口的草料都是個問題。我們也該讓各村把東西送過來了。唉，五百五十個基尼，也不知道要多少牲口才能抵償得了”
朱利安一雙眼睛凝視着堂兄，默默傾聽着他的絮叨，忽然嘆了一口氣，“利塔哥哥，看得出來，您是真心爲家族的前途而擔憂。”
“男爵大人，看您說得。”朱利塔苦笑道，“作爲家族的一份子，我和家族同呼吸共命運，怎麼可能會不憂慮呢”
“那麼，現在家族的處境如此艱難，你是不是也應該出一份力呢”朱利安微笑着問道。
從朱利安那高深莫測的笑容中，朱利塔察覺到了不妙，好像有張大網正在向自己籠罩過來。他強笑着說道：“那是應該的。可是我作爲財政官，也沒有從空空的倉庫裏變出金幣和糧食的本事啊。”
“倉庫是早就空了。坦率的說，其中既有我父親，也有我的責任。”朱利安不動聲色地說道，“可是這十年來，光從賬面上看，你就至少貪墨了家族五百個基尼的財富，難道不應該吐點出來嗎”
“男爵大人”朱利塔大驚失色。那張網已經收緊了，可他還要掙扎，“您在說些什麼”
朱利安的笑容消失了，對這個堂兄的不識時務流露出了不滿，“我連數字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你居然還是不肯放棄掙扎。”
他彎下腰，從桌子下面拿出朱利塔交給他的賬簿，砰地一聲砸在書桌上。
他同時翻開了幾本賬簿，指着上面的記錄。
“神聖歷8012年5月，就在你當上這個財政官的第一個月，你就通過收取賦稅的機會，先後五次，貪墨了三個基尼的現款和兩頭羊。然後，在這十年中，你或是與人勾結，或是單獨作案”
“不要再說了。”朱利塔在這短短的時間裏，經歷了震驚、恐懼，到此時的絕望，在書桌對面頹然坐下。
“這要一樁樁地去數，數到天黑都說不完。你以爲你們這些傢伙記得這些爛賬，我父親和兄長看不懂，所以我也就看不懂嗎”朱利安非常痛快地承認了，“是，我是看不懂，可自然有人看得懂。”
“我父親都去世那麼多年了，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意思”朱利塔苦笑一聲。
“因爲這個緣故，我那善良的父親一直對你心中有愧，而你也正因爲知道這一點，所以一直以來肆無忌憚地侵吞原本屬於家族的財富。直到三年前，纔有所收斂。”朱利安怒道，“沒想到現在你還是放不下這個心結。”
“呵呵，我哪還敢有那樣的想法”朱利塔搖了搖頭，“我就是一個普通人，連個一級戰士都不是。”
“可是你的生活比我父親更加奢侈。在瓊斯博羅、在布利斯肯、在托爾巴尼”朱利安猛地一拍桌子，“你串通那些村長，玩弄了多少女性，養了多少情婦”
朱利塔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震怒的朱利安，感到了一種死到臨頭的恐懼和絕望。
畢竟，這個男爵堂弟，殺起人來不眨眼的樣子，他是親眼見識了的
朱利安的聲音飄飄渺渺，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
“我非常高興的看到。既便如此，你依然沒有將貪墨來的財富揮霍乾淨。”
朱利安擺了擺手，“把那些錢財交出來，這個財政官還是由你來當。是不是繼續和以前那樣，也由得你。”
朱利塔大喫一驚，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還還讓我繼續做下去”
“當然。畢竟你是我的堂兄。”朱利安的目光中包含着深情，“兄長不在了，我自己的親弟弟又是那樣的一個人，你們這些堂兄弟可以說是我最親的人了。同時我也看得出來，你是真心實意的爲家族的前提而憂慮。”
“還有一點。”他翹起嘴角，露出了一絲譏誚的笑容，“反正我也不怕你帶着錢跑了”
“我我再也不敢了。”朱利塔連連說道。
對他的保證，朱利安只是淡然一笑，指了指面前，那堆各個村子的賬簿，“那些傢伙就由你去找。跟他們說，只要誠心悔改，過去的事情，就算了。”
他擡起頭，看着朱利塔，“要跟他們說清楚，是不是誠心，我心裏有數。”
“是的我明白。”朱利塔低頭說道。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朱利安仰靠在椅背上，長長吐了一口氣。
“蕭文，還是做一個土皇帝的感覺好。”他對出現在身邊的小侍從說道，“如果我不是一個獨霸一方的領主，而是一個普通鄉長的話，哪有這樣的底氣和霸氣，去對待鄉里的官員，去得罪幾乎所有的村長”
蕭文微微一笑，還沒有說話，只聽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個精悍的少年出現在了門口。
“男爵大人，北約克商會的船隊來了。已經進入了佐治亞境內。”
“知道了。”朱利安搓了搓臉，冷笑着說道，“來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