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自生下來便沒有視力。平時，除了被強迫着幹活之外，幾乎什麼都不幹。而現在，又被當成了會自動行走的糧食，隨時都面臨着被宰殺和被食用的下場。
如果是牲口的話，倒還罷了。諷刺的是，儘管不太高，他們依然是有着智慧，只不過沒有反抗這種悲慘命運的實力。至於有沒有那樣的覺悟和想法誰知道呢
聽到城主大人居然把自己比成了洞穴人，瑪雅布里莎並不意外，心裏面只有更深的憐憫。
“由於文明和科技的進步，至少您的生命安全受到了法律的保護。雖然微薄，但是您的辛勤工作，總能獲得一定的報酬。”
“跟終其一生沒完沒了的辛勤工作比起來”杜堊登看着那些大喫大嚼的僕從戰士，看着從他們的嘴巴里流出來的油和血，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脣，“我倒是覺得，這樣的結局，其實也不錯。”
他冷笑着說道：“布里莎女士，爲什麼人們對我那麼的遷就因爲大家都知道，跟你們比起來，我求生的慾望，委實是不高”
“那是以前。難道現在這種身爲文明代表的生活，還不值得您留戀嗎”
杜堊登笑了笑，收回目光，看着布里莎，“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是從我們種族當中，選出一個各方面最爲平均的人來充當代表，可爲什麼會選出我這麼一個位於社會最底層的人呢”
“這個問題我就想過了。”布里莎平靜的說道，“因爲在我們的世界上，像您那樣的人太多了。”
話一出口，兩個人同時大笑了起來是啊，太多了。
笑過之後，布里莎又說道：“而且，既然您對那種生活，甚至連自己的物種都產生了嚴重的懷疑，就足以證明您的不凡。”
“是啊，我沒你聰明，也沒有什麼學問。”杜堊登聳了聳肩，“但是不等於我就沒有想法。”
“既然您知道自己沒我聰明，沒我有學問，那麼又何必爲了我們之間的生活差距而耿耿於懷呢”布里莎尖銳的說道，“不錯，我三天的工資是低得上你一年的生活費，但是這麼一點差距，還不足以讓我們成爲兩個物種吧
“作爲我們的世界上最頂尖的人才，作爲被挑選出來輔助您的精英，與您相比，我的生活當然優渥。可是，像這種甘甜而純淨的水，我也只有在節日的時候，才捨得喝上那麼一小口。”
說到這裏，她從一個瓦罐裏舀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可是現在，我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她閉着眼睛，任由淚水流出，“而這種天然的味道，有錢也買不到。
“爲什麼我瑪雅布里莎有着遠超這個世界的知識，在我的面前，這個世界所謂的學者，都是那麼的無知。他們知道微積分嗎他們知道電磁原理嗎他們知道怎麼造出一臺發電機嗎呵呵呵，他們不知道。”
一杯河水被她喝出了美酒的感覺，此時看上去倒是真有了幾分醉意。
“可是爲什麼，在我們自己的世界上，我想喝上一口甘甜的河水都是那麼的艱難。”她悲涼的說道，“在這件事上面，我連這個世界的洞穴人都不如”
說到這裏，他擡起頭，看着那高高的穹頂，眼中也有淚水流下。
“剛來的時候，我以爲哈比內斯大陸也是如此。而你們所說的上面，無非就是比我們更上一層，距離地表更近的地下。後來，我才知道，那居然是地表世界。那時候，我忍不住又想了，能夠在焦土、輻射和毒氣之中生存的，究竟是些怎樣的怪物
“布里莎女士，你不要笑話我。像我這種一直生活社會底層，沒有接受高等教育，沒有任何見識，沒有向我們的世界外面看過一眼的人，產生那樣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嗎”
布里莎輕輕搖了搖頭，溫柔的拉起了他的手。
“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我對現在這具身體掌握程度的不斷加深，隨着這具身體的記憶被我不斷的發掘，隨着我和其他人的接觸越來越多。特別是，那三百個跟着斯巴農遠征的黑暗精靈從地表世界返回，這個世界的全貌才慢慢的呈現在我的面前。”
杜堊登看着布里莎，苦笑着說道：“你和斯巴農瞞得我好苦。“
布里莎聳了聳肩，“過去的您沉溺於享樂，對自己的死活和文明的存亡一直是無所謂的態度我有告訴您的必要嗎”
杜堊登沉默了片刻，“以前，我認爲我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悲劇，不僅僅是我，許多人都是如此。甚至，我們的文明既然誕生在那個悲慘的世界，多少次險些遭受到了毀滅的厄運就那樣，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在毀滅的邊緣苦苦求生。在我看來，不僅僅是包括我在內的無數人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必要，即便是我們的文明，又何必在這個殘酷的宇宙中活得那麼辛苦
“可是現在不同了，該享受的我已經享受過了，也應該認認真真的辦點正事了。而哈比內斯大陸的地表世界，更是讓我看到了希望。”
杜堊登再次仰望，那銳利的目光，彷彿要穿透厚厚的地層，一直看到了地面，看到了天空。
“我從來都不知道，也從來沒有想過，一個截然不同的地表世界。那裏有青草、有綠樹，有着農田和動物，甚至還有海洋空氣裏沒有致命的二氧化硫，而是蘊含着花草的清香”
他的神情越來越凝重，目光變得熾熱，“我要佔領這個世界，我要獲得科技方面更多的獎勵，我要帶領着你們在這個殘酷中宇宙殺出一條活路
“布里莎女士，依照我們在這個世界的壽命。或許，我們能夠親眼看見，我們的同胞能夠移居到這個美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