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人決定拋棄以往的成見,精誠合作,尚銘尋找汪直的罪證,而李孜省則串通萬安上書告狀,雙方各司其職,準備着最後的攻擊。
成化十七年(1481),機會來了。
這一年,韃靼部落開始進攻邊境,朱見深接到消息十分不滿,立刻找汪直進見,直截了當地對他說:
“你自己惹出的麻煩,自己去解決!”
汪直大氣也不敢喘就連夜去了宣府,可當他到達那裏的時候,人家已經搶完東西走了。汪直便急忙向皇帝打報告,說這邊已經完事了,我準備回去。
朱見深同志回覆:
那裏非常需要你,多待幾天吧。
尚銘和李孜省敏銳地感覺到,汪直快要完了,他們立刻按照計劃發動了最後攻勢。一時之間,彈劾滿天飛,原本優秀太監,先進模範突然變成了卑鄙小人,後進典型。朱見深立刻下令,關閉西廠,將汪直貶爲南京御馬監。
出來時還風光無限的汪直灰溜溜地去了南京,沿途風餐露宿,以往笑臉相迎的地方官們此時早已不見了蹤影,汪直已經沒有別的野心,只希望能夠安心到南京做個太監。
可是我國向來都有痛打落水狗的習慣,尚銘還嫌他不夠慘,又告了一狀,這下子汪直的南京御馬監也做不成了,只能當一個小小的奉御,他又操起了當年剛進宮時候打掃衛生的工具,在上級太監的欺壓下,幹起了雜務。
成化初年進京成爲奉御,成化十九年又被免爲奉御,十餘年從默默無聞到權傾天下再到打回原型,一切如同夢幻一般。
明史沒有記載汪直這位風雲人物的死亡年份,這充分說明,此人已經不值一提。
汪直的離去,最爲高興的自然是尚銘了,東西監派終於可以統一了。可他沒有想到,下一個倒黴的人就輪到自己了。
要說仙派掌門李孜省也實在不夠朋友,當年彈劾汪直的時候,他就給尚銘準備了另外一份備用本,沒等過河,他已經準備拆橋了。
很快言官們就把矛頭對準了尚銘,紛紛上書彈劾他的罪行,於是尚銘掌門終於也被盟主大人廢了武功——去明孝陵掃地。
仙派和後派打倒了顯赫一時的監派,成爲了武林的主宰,當然了,這兩派也不是啥好東西,江湖還是那個江湖,但就在一片黑暗之中,光明的種子開始萌芽。
說來可笑,親自播下這種子的居然是李孜省,因爲正是拜他所賜,尚銘和汪直才被趕走,從而使得另一個人登上了掌門之位,這個人就是司禮監懷恩。
懷恩敏銳地抓住了時機,安排自己的親信陳準登上了東廠廠公的位置,全面掌握了監派的大權,小心地保護着光明的火種,等待着時機的到來。
堅持到底
我一直認爲,好人和壞人是不能用職業以及讀書多少來概括的,飽讀詩書的大臣有很多壞人,而以文盲居多的太監裏也有很多好人,鄭和自不必說,而成化年間的懷恩也是其中的優秀代表。
他本來出生於官宦之家,衣食無憂,卻飛來橫禍,父親罷官,家被抄,他自己被送進宮內,強行安排做了宦官,最缺德的是,皇帝陛下竟然還要他感激涕零,賜了個叫“懷恩”的名字。
在鬼哭狼嚎、妖風陣陣的成化年間,他和商輅努力支撐着大局。但懷恩要比商輅聰明得多,他早就看出了這黑暗時局的真正始作俑者不是梁芳,不是李孜省,甚至也不是萬貴妃,而是軟弱的朱見深。
因爲這亂七八糟的五派都是爲皇帝服務的,春派給他提供化學藥品,仙派爲他求神拜佛,監派爲他打探消息,後派照顧他的生活,混派拍他的馬屁。只要朱見深還活着,這出醜劇將一直演下去。
所以當商輅心灰意冷,退休回家時,懷恩依然堅持了下來,因爲此時的他已經找到了破解這片黑幕的唯一方法——朱祐樘。
他曾與後宮的人們一起保守過那個祕密,也經常去看望這個可憐的孩子,在張敏說出實情的時候,他主動站了出來,爲此作證,他見證了朱祐樘的成長,並且堅信這個飽經苦難的少年一定能夠成爲他心目中的明君英主。
他最終沒有失望。
但此時,上天似乎認爲朱祐樘受的磨難還不夠,於是,它爲這個孩子安排了最後一次,也是最爲致命的一次考驗。
事情是由一次談話開始的:
成化二十一年(1485),三月。
朱見深又一次來到後宮的內藏庫查看他的私房錢。由於忙於煉丹等重要工作,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可當他打開庫門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喫一驚。
他立刻下令:
“把梁芳叫來!”
梁芳來了,朱見深沒有說話,只是讓他自己往庫門裏看。
裏面空空如也。
十餘年之前,這裏還曾堆滿金銀財寶,一個質樸的小姑娘在這裏默默地工作。如今已經是人去樓空。
朱見深指着庫房,冷冷地說道:這些都是你花的吧。
按說盟主發怒了,梁掌門就應該低頭認罪了,可這位仁兄竟然回了一句:
“這些錢我可是拿去修宮殿祠堂,給皇上祈福了。”
花了錢還不認賬,把皇帝當冤大頭!
這下盟主大人火大了,氣得滿臉通紅,可他憋了半天,卻冒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話:
“我不管你,將來自然有人跟你算賬!”
這句話大概類似現在小學生打架時候的常用語:你等着,我回家叫人來打你!
盟主混到這個份上,也真算是窩囊到了極點。
朱見深憤憤不平地走了,可是在梁芳的耳中,這句話的意思發生了變化:
“我管不了你,將來我的兒子會來對付你!”
好吧,既然這樣,就先解決你的兒子。
梁芳明白,要想達到這個目的,必須得到一個人的幫助
,於是他跑到後宮,找到了萬貴妃。
自從十年前的那次失敗之後,萬貴妃已沉默了很久,但她對朱祐樘的仇恨卻一點也沒有消散,梁芳的建議又一次點燃了她復仇的火焰。更重要的是,她殺死了朱祐樘的母親,一旦朱祐樘登基,她是不會有好下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