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朝那些事兒(全集) >第167章 解脫(2)
    事情到這裏就算僵住了,但其實張璁先生還是有指望的,因爲皇帝陛下的手中還有一項特殊的權力,可以讓他順利入閣,這就是中旨。

    所謂中旨,就是皇帝不經過內閣討論推舉,直接下令任免人員或是頒佈法令,可謂是一條捷徑。但奇怪的是,一般情況下,皇帝很少使用中旨提拔大臣,而其中原因可謂讓人大跌眼鏡——皇帝願意給,大臣不願要。

    明代的官員確實有幾把硬骨頭,對於直接由皇帝任命的官員,他們是極其鄙視的,只有紮根於人民羣衆,有着廣泛支持率的同志,纔會得到他們的擁護,靠皇帝下旨升官的人,他們的統一評價是——不要臉。

    考慮到面子問題,很多人寧可不升官,也不願意走中旨這條路。

    但你要以爲張璁先生是礙於面子,纔不靠中旨升官,那你就錯了。張璁先生出身低微,且一直以來強烈要求進步,有沒有臉都難說,至於要不要臉,那實在是一個很次要的問題。

    之所以不用中旨,實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要怪只能怪張璁先生的名聲太差了,皇帝還沒有任命,內閣大臣和各部言官就已經放出話來,只要中旨一下,就立刻使用封駁權,把旨意退回去!

    事情搞成這樣,就沒什麼意思了,會推不可能,中旨沒指望,無奈之下,張璁開動腦筋,刻苦鑽研,終於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雖說在朝中已經是人見人厭,處於徹底的狗不理狀態,但張璁相信,他總能找到一個支持自己的人。經過逐個排查,他最終證實了這一判斷的正確性。

    那個可以幫助他入閣的人就是楊一清。

    楊一清可以算是張璁的忠實擁護者,當初他聽說張璁議禮的時候,正躺在牀上睡午覺,也沒太在意這事兒,只是讓人把張璁的奏章讀給他聽,結果聽到一半,他就打消了瞌睡,精神抖擻地跳下了牀,說出了一句可怕的斷言:

    “即使聖人再生,也駁不倒張璁了!”

    雖然這話有點兒誇張,但事實證明楊一清是對的,之後他成爲了張璁的忠實支持者,爲議禮立下了汗馬功勞,而到了入閣的關鍵時刻,張璁又一次想起了這位大人物,希望他出山再拉兄弟一把。

    楊一清答應了,對於這位久經考驗的官場老手來說,重新入閣玩玩政治倒也不失爲退休前的一件樂事。

    懷着這種意願,楊一清進入了內閣,再次投入了政治的漩渦。

    事情果然如張璁等人預料,嘉靖皇帝一下中旨,彈劾的奏章如排山倒海般地壓了過來,朝中罵聲一片。

    但羣衆再激動,也抵不上領導的一句話,在楊一清的安排下,皇帝的旨意順利得到了執行,張璁終於實現了當年蕭半仙的預言,順利入閣成爲了大學士。

    張璁終於心滿意足了,他對楊一清先生自然是感恩戴德,而楊一清也十分欣慰。二十年前,張永幫了他,並從此改變了他的命運;二十年後,他給了張璁同樣的待遇,使這個小人物達成了最終的夢想。

    但是楊一清沒有想到,他的這一舉動並沒有得到善意的回報,卻使他的半生榮譽功名毀於一旦。

    張璁的詭計

    公正地講,在議禮紛爭的那些日子裏,張璁還是一個值得肯定的人,他挺身而出,爲孤立無助的少年天子說話,對抗權傾天下的楊廷和。應該說,這是一個勇敢的行爲,雖說他是出於投機的目的,但實際上,他並沒有做錯什麼。

    讓人認自己的父母,有錯嗎?

    可是當他終於出人頭地,成爲朝中大官的時候,事情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變化的起因來源於張璁本人,這位老兄自打飛黃騰達之後,就患上了一種疾病。

    更麻煩的是,他得的不是簡單的發燒感冒,而是一種治不好的絕症。事實上,這種病到今天都沒法醫,它的名字叫心理變態。

    而在張璁先生身上,具體臨牀表現爲偏執、自私、多疑、看誰都不順眼、見誰踩誰等。

    說來不幸,張先生之所以染上這個毛病,都是被人罵出來的。

    自從他出道以來,就不斷地被人罵,先被禮部的人欺負,連工作都不給安排,議禮之後他得到的罵聲更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沒有罵過他的人可謂是稀有動物,奏章上的口水就能把他淹死。

    張先生青年時代本來就有心理陰影,中年時又被無數人亂腳踩踏,在極度的壓力和恐懼之下,他的心理終於被徹底扭曲。

    一個也不放過,一個也不饒恕。這就是張璁的座右銘。

    於是張先生就此開始了他的鬥爭生涯,但凡是不服他的,不聽他的,不伺候他的,他統統給予了相同的待遇——惡整。不是讓你穿小鞋,就是找機會罷你的官,不把你搞得半死不活絕不罷休。

    今天鬥,明天鬥,終於鬥成了萬人仇,無數官員表面上啥也不說,背後提到張璁這個名字,卻無不咬牙切齒,捶胸頓足,甚至有人把他的畫像掛在家裏,回家就對着畫罵一頓,且每日必罵,風雨無阻。

    可笑的是,張學士一點兒也沒有自知之明,上班途中還經常主動熱情地和同事們打招呼,自我感覺實在是相當的好。

    張璁先生的奮鬥史爲我們生動地詮釋了一個深刻的道理——人是怎麼傻起來的。

    欺負下級也就罷了,隨着病情的惡化,他又瞄準了一個更爲強大的目標——楊一清。

    楊一清其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平時也不怎麼和張璁計較,但張璁是個說他胖就開始喘的人,越來越覺得楊一清礙事(楊一清是首輔),爲了能夠爲所欲爲,他決定鋌而走險,彈劾自己的領導。

    於是在嘉靖八年(1529),張璁突然發動了進攻,張先生果然不同凡響,一出手就是大陣仗,派出手下的所有主力言官上奏彈劾楊一清,而在奏章裏,張璁還額外送給楊一清一個十分響亮的外號——奸人。

    張璁之所以敢這麼幹,是經過周密計算的,皇帝和自己關係好,朝中又有自己的一幫死黨,楊一清雖是老幹部,初來乍到,根基不牢,要除掉他應該不成問題。

    這個打算本來應該是沒錯的,如無意外,皇帝一定會偏向他的忠實支持者張璁先生,但人生似乎總是充滿了驚喜。

    很快,楊一清就得知自己被人告了,卻毫不喫驚,這套把戲他見得多了,閉着眼睛也知道是誰幹的,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大舉反擊,只是上了封奏摺爲自己辯護,順便罵了幾句張璁,然後鄭重地提出辭職。

    張璁很意外,在他看來,楊一清的這一舉動無異於自掘墳墓。這是因爲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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