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朝那些事兒(全集) >第361章 孫傳庭(2)
    關寧鐵騎

    很久以前,我以爲所謂戰爭,大都是你死我活,上了戰場,管你七大姑八大姨,都往死裏打,特別是明末,但凡開打,就當不共戴天,不共戴地,不共戴地球,打死了算。

    後研讀歷史多年,方纔知道,以上皆爲忽悠是也。

    按史料的說法,當時的作戰場景大致如下:

    比如一支官軍跟民軍相遇,先不動手,先喊話;喊來喊去,就開始聊天;聊得差不多,民軍就開始丟東西,比如牲口、糧食等,然後就退;等退得差不多了,官軍就上前撿東西;撿得差不多,就回家睡覺,然後打個報告給朝廷,說殲敵多少多少,請求賞賜云云。

    應該肯定的是,在當時,有這種行爲的官軍佔絕大多數,認認真真打仗的只佔極少數,所謂“拋生口,棄輜重,即縱之去”。

    這種現象也好理解。因爲當時鬧事的,大都是西北一帶人,而當兵的,也大都是關中人,雙方語言相通,說起來都是老鄉,反正給政府幹活,政府也不發工資(欠餉),即使發了工資,也沒必要玩命。這麼打仗,非但能領工資,還能撈點兒外快,最後回去了還能領賞,非常有利於創收。在史料中,這種戰鬥方式有個專用名詞:打活仗。

    因爲活仗好打,且經濟效益豐富,所以大家都喜歡打,打來打去,敵人越打越多,局勢越來越惡化,直到關寧鐵騎的到來。

    其實關寧鐵騎的人數沒多少,我算了一下,入關作戰的加起來,也就五千來人。盧象昇、洪承疇手下最能打的,基本就是這些人,最厲害的幾位頭領,都是被他們打下去的。

    之所以能打,有兩個原因。首先,這幫人在遼東作戰,戰鬥經驗豐富,而且裝備很好,每人均配有三眼火銃,且擅長使用突襲戰術,衝入敵陣,勢不可當。

    而第二個原因,相當地搞笑,卻又相當的真實。

    我說過,每次打仗時,民軍都要喊話。所謂喊話,無非就是談條件,我給你多少錢,你就放我走,談妥了就撤,談不妥再打。

    但每次遇到關寧鐵騎,喊話都是沒用的,經常是話沒喊完,就衝過來了,完全不受收買,忠於職守。

    我此前曾以爲,如此盡忠職守,是因爲他們很有職業道德。後來看的書多了才明白。這是個誤會,套用史料上的話,是“邊軍無通言語,逢賊即殺”,意思是,遼東軍聽不懂西北方言,喊話也聽不懂,所以見了就砍。

    所以我一直認爲,多學點兒語言,是用得着的。

    高迎祥就是吃了語言的虧,估計是屢次喊話沒成,也沒機會表達自己的誠意,所以被人窮追猛打了幾個月,也沒接上頭。

    在衆多的民軍中,高迎祥的部隊,算是戰鬥力最強的,手下騎兵,每人兩匹馬,身穿重甲,也算是山寨版的關寧鐵騎。雖說戰鬥力還是差點兒,但山寨版有山寨版的優勢,比如……鑽山溝。

    高迎祥鑽了鄖陽山區,祖寬是不鑽的,因爲他的部隊大部分都是騎兵,且待遇優厚、工資高,要讓他們爬山實在太過困難,盧象昇協調了一個多月,也沒辦法。

    照這個搞法,估計過幾個月,闖王同志帶着山寨版鐵騎出來鬧騰,也就是個時間問題。

    在這最爲危急的時刻,更危急的事情發生了。

    崇禎九年(1636)四月,當盧象昇同志正在費盡口水勸人進山時,遼東的皇太極作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建國。

    皇太極建都於瀋陽,定國號爲清,定年號爲崇德。

    這一舉動表明,皇太極同志正式單飛,另立分店,準備單幹。

    通常來講,新店開張,隔壁左右都要送點兒花圈、花籃之類的賀禮,很明顯,明朝沒有這個打算,也沒這個預算。

    不要緊,不送,就自己去搶。

    崇禎九年(1636)六月,清軍發起進攻。

    這次進攻的規模很大,人數有十萬人,統兵將領是當時清軍第一猛將阿濟格,此人擅長騎兵突擊,非常勇猛。

    難得的是,他不但勇猛,腦子也很好用,關寧防線他是不去碰的,此次進關,他選擇的路線,是喜峯口。

    此後的戰鬥沒有懸念,明朝的主力部隊,要麼在關寧防線,要麼在關內,所以阿濟格的搶掠之旅相當順利,連續突破明軍防線,只用了半個月,就打到了順義(今北京市順義區)。

    我認爲,阿濟格是個很能喫苦的人,具體表現爲不怕跑路,不怕麻煩。到了北京城下,沒敢進去,就開始圍着北京跑圈,從順義跑到了懷柔(今北京懷柔區),又從懷柔跑到了密雲(今北京密雲區),據說還去了趟西山(今北京西山),圓滿完成了畫圈任務。

    當然,他也沒白跑,據統計,此次率軍入侵,共攻克城池十二座,搶掠人口數十萬,金銀不計其數。

    鑑於明朝主力無法趕到,只能堅壁清野,所以阿濟格在北京待了很長時間。而且,他還是個很有點兒幽默感的人,據說他搶完走人時,還立了塊牌子,上寫四個字——各官免送!

    我始終認爲,王朝也好,帝國也罷,說穿了,就是個銀行,這邊收錢,那邊付錢,總而言之,拆東牆,補西牆。

    不補不行。幾百年裏,跑來拆牆的人實在太多,國家治不好,老百姓鬧事;國防搞不好,強盜來鬧事,折騰了這邊,再去折騰那邊,邊拆邊補,邊補邊拆。

    但國家也好,銀行也罷,都怕一件事——銀行術語叫做擠兌;政治術語叫內憂外患;街頭大媽術語叫東牆西牆一起拆。

    明朝大致就是這麼個狀況。客觀地看,如果只有李自成、張獻忠鬧事,是能搞定的;如果只有清軍入侵,也是能搞定的,偏偏這兩邊都鬧,就搞不定了。

    於是一個月後,盧象昇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他被調離前線,等待他的新崗位,是宣大總督。

    對於這個任命,無數後人爲之捶腿、頓足、吐唾沫,說什麼眼看內患即將消停,盧象昇卻走了,以至於局勢失去控制,崇禎昏庸,等等。

    在我看來,這個任命,無非是挖了東牆的磚,往西牆上補,不補不行,如此而已。

    盧象昇走了,兩年後,他將在新的崗位上,完成人生最壯烈的一幕。

    接班

    聽說盧象昇離開的消息後,高迎祥非常高興,因爲他很清楚,像盧閻王這樣的猛人,不是量產貨,他擦亮眼睛,等待着下一個對手的出現。

    他等來的接班人,叫做王家楨。

    王家楨,

    直隸人,時任兵部右侍郎,此人口才極佳,善談兵法,出謀劃策,滔滔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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