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輕聲笑起來,嘆息道:“他們要回來了。”
小夭看看天色,“天都快亮了,也該回來了。”
璟又看了一會兒小夭,要把帷帽給小夭戴上,小夭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戴,咬着脣,閉上了眼睛。
璟輕輕地吻住了小夭的額心,直到不得不離開,他才擡起頭,把帷帽給小夭戴上。
小夭躲到了船艙後,整理頭髮和衣裙,聽到馨悅、顓頊、豐隆的說話聲,小夭一擡頭,卻看見璟的頭髮剛被她十指插進去,抓得亂七八糟。此時連提醒璟都已經來不及,更何況整理頭髮,小夭的臉色變了。
卻看璟一邊站起,一邊隨手解開了束髮的發冠,滿頭青絲如銀河瀉九天,披落在他背上,飄散在海風中。他側倚着船欄,幾分慵懶、幾分隨意地看着東邊天空初露的晨曦。
小夭一瞬間看得心如鹿撞,怦怦直跳。顓頊叫了她好幾聲,她都沒有聽到,惹得所有人都看着她。
顓頊推了她一把,“你在想什麼?”
小夭忙道:“啊,你們回來了。”臉剎那漲得通紅,幸虧有面紗遮住,沒有人能看到。
璟卻似乎明白了,眼中飛濺着喜悅。
馨悅嘰嘰呱呱地抱怨,說他們記錯了船的位置,找了好大一圈才找到船,又擔憂地說,一直沒碰到意映和篌,希望他們別出什麼事情。
正在抱怨,看到意映向着船游來,馨悅哈哈大笑,跑到船邊,把意映拉上去,“你是不是也沒找到船?”
意映愣了一下,笑道:“是啊。”
璟說道:“船艙裏有清粥小菜,你們如果餓了,就先喫點。”
幾個遊了一夜水的人都進了船艙,小夭和璟也跟了進去。
豐隆問小夭,“要喝點清粥嗎?”
小夭忙道:“我自己來,你喫你的吧。”
顓頊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小夭瞪了顓頊一眼:你也好意思來嘲笑我?
意映和馨悅也不知道是因爲累了,還是困了,都十分沉默。小夭也不想說話,只聽見豐隆和顓頊偶爾交談一句。
待幾人喫完,侍從要開船時,篌仍沒回來。
馨悅擔心地說:“篌哥哥不會出事吧?”
豐隆看向璟,璟道:“以他的能力,應該不會有事,我讓小狐去找找他。”璟說着話,從他的袖中跑出一隻像是煙霧凝結的九尾狐狸,九尾狐卻沒有離開,而是朝着一個方向叫了一聲,又縮回了璟的袖中,消失不見。
璟道:“篌要回來了。”
不一會兒,只見篌從遠處飛馳而來,腳下踩着一條兇猛的大魚。他上半身赤裸着,露出緊緻的古銅色肌膚,衣服被他撕成一縷縷,做成了一條繮繩,像馬籠頭一般勒着大魚的頭,他雙手拉着繮繩,驅策着大魚在海中馳騁。朝陽在他身後冉冉升起,篌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男性最純粹的陽剛魅力。
馨悅和意映都扭過了頭,假裝被別處的風景吸引,小夭卻目不轉睛地看着篌,帶着幾分欣羨,揚聲問道:“它聽話嗎?”
篌笑着沒說話,只是策着大魚,靈活地圍着船繞行了一圈。小夭不禁鼓掌喝彩,笑道:“這個好玩,以後我也找個這樣的坐騎,就不用辛苦游泳了。”
顓頊嘲笑道:“別做夢了,就你的靈力還能制服這種魚怪?它拿你做點心還差不多。”
小夭嘆氣,也是。
篌一手握着繮繩,一手朝着魚身的某處一拳擊下,手探進了魚腹內,掏出一個鴿子蛋般大的血紅寶石,就着海水洗乾淨血污,躍上了船。
那塊血紅的寶石晶瑩剔透,在陽光下發出璀璨的光芒。馨悅的眼睛一亮,對篌說:“篌哥哥,能把它轉讓給我嗎?”她雖然說的是轉讓,但她難得開口要東西,以篌的脾氣,肯定就直接送給她了。
但是,馨悅沒有想到,篌抱歉地笑笑,說道:“這塊魚丹紅我有用,回頭我讓人再找給你。”
馨悅勉強地笑笑,什麼都沒說,走到意映身旁,和她一塊兒張望着朝陽下的大海。
人已到齊,顓頊下令開船,船向着瀛州的碼頭駛去。
篌進船艙去洗漱換衣,小夭問豐隆:“那是什麼寶石?”
豐隆笑道:“這船上有塗山家的人在,我可不敢談寶石。”他
揚聲把立在船尾的璟叫來,“璟,小夭想知道篌獵取的魚丹紅是什麼寶石。”
本來璟說話時,小夭就走神了,可聽到最後一句,突然有了興趣,“什麼算品級好?剛纔的那塊算是嗎?”
“顏色越純淨,品級就越好,剛纔的那塊算是最好的魚丹了。”
豐隆對小夭說:“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你若想要,我回去問問爺爺。”
小夭忙道:“我就是看着好看,隨口問問。”
朝陽下的大海猶如撒了金粉,閃耀着萬點金光,一羣羣白色海鳥在海面上盤旋,倏忽來去。
一時間,三人都眺望着壯闊美麗的大海,默默不語。
小夭仗着有帷帽遮掩,偷偷地看璟。
璟很快就察覺了,垂下眼眸,脣角抿着笑意。小夭也笑,雖然不能說一句話,甚至不能站得太近,可又覺得心意相通,很親密。
船靠岸了,衆人都下了船。
豐隆和璟他們的侍從早已把行李收拾好,運到了赤水家的大船上,他們只需再登上船,就可以從水路返回中原。
顓頊帶着小夭和衆人一一告別,有長袖善舞、能言善道的顓頊在,小夭只需行禮、道謝,說再會。
和豐隆、馨悅道別時,馨悅眼眶有點紅,和哥哥一邊上船,一邊還回頭看顓頊。和篌道別時,篌灑脫地抱抱拳,轉身上了船。和璟、意映道別時,顓頊和意映兩個能說會道的依依話別,璟和小夭都沉默着。
璟走上了船,站在船欄旁,看着小夭。
船開了,顓頊向他們揮手,小夭卻只是靜靜地站着,海風吹得她的面紗貼在臉上,露出隱約的輪廓,一襲梔黃的衣衫,亭亭玉立,猶如朝陽下迎風而開的一朵梔子花。
璟一直凝視着她,直到她消失在海天間,他才緩緩閉上了眼睛。小夭、小夭……
顓頊和小夭乘雲輦回承恩宮。
顓頊把小夭的帷帽拿下,搖頭嘆氣,“你居然被阿念扇了一耳光?我得去看看她被你打成什麼樣了。”
小夭道:“我和她之間的問題基本解決了,至於將來會如何,就看兩人間的機緣了。”
顓頊含着絲笑,說道:“我剛問了船上的侍從,他居然和我說昨夜睡着了,你和璟玩得可好?”
小夭笑瞅着顓頊,反問道:“某人連命都不要地跳進了海里,玩得可好?”
顓頊不在意地說:“如果我只是羲和部的一個普通子弟,她再意動,也不過是逗着我玩。我不動心,是不知好歹,我動心,是癡心妄想,反正都是她解悶的樂子,現在她想玩真的,那就拭目以待唄!”
小夭困惑地問:“你們男人是如何判斷出一個女人是真心還是假意呢?即使是真心,又如何知道這真心是哪種真心呢?要知道真心也分很多種,有的真心要一點波折沒有;有的真心能經歷八十難,八十一難就不行了;有的真心只能共貧賤;有的真心只能共富貴;有的真心平時看不到,大難時卻顯了;有的真心平時相敬相護,大難時卻飛鳥各投林。這世間很多白頭到老的男女,其實並不見得是真的一心一意、堅不可摧,只是沒有碰到考驗罷了。”
顓頊笑起來,“你這一串子話繞得我腦袋都疼了。你要問我具體如何判斷,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不過是感覺罷了。一顆冷心、一雙冷眼,經歷得多了,自然看得分明。”
小夭問:“萬一看錯了呢?萬一錯把只能經歷八十一難的真心,看作了百折不變、千險不改的呢?”
顓頊溫柔地說:“保證不會犯錯的方法你知道的,就是一顆冷心。”
小夭笑皺皺鼻子,“我以爲你有什麼好方法呢!”
“我沒有,我想就連咱們那位精明冷靜到讓人恐懼的祖父也沒有法子真正看透人心。”
小夭無奈地淡笑,“軒轅黃帝!”
顓頊說:“奶奶、爹孃、姑姑,還有大伯和二伯的墓已經太多年沒有人祭拜,也不知道荒涼成什麼樣子了。明年,姑姑的忌日,我要站在朝雲峯上。”
小夭的眼中浮出隱隱的淚花,點了下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