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最糾結的愛恨:長相思(全三冊) >第118章 天下本一家(2)
    也許因爲百姓愛戴的俊帝竟然被常曦和白虎兩部逼得抱病都要出征,也許因爲王姬一個纖纖弱質的女子居然要臨危受命代父出征,高辛百姓無比痛恨常曦和白虎兩部,都盼着王姬打敗常曦和白虎。但所有氏族的首領都認爲,如果高辛王姬能打敗常曦和白虎兩部,就相當於太陽要從虞淵升起、湯谷墜落了。

    大概因爲顓頊也是這個認定,所以他按兵不動。

    顓頊按兵不動,蓐收自然也按兵不動。

    小夭沒心情管誰贏誰輸,她聽聞俊帝竟然病到連坐騎都難以駕馭,立即決定趕往五神山,就算俊帝不想見她,她也要闖進去見他。

    顓頊勸道:“你先彆着急,好不好?你不覺得代父出征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嗎?阿念是師父一手養大,師父怎麼可能會認爲阿念能打仗呢?”

    小夭怒嚷:“我不管!我不管你的計謀,也不管他的計策,你們的王圖霸業和我沒有絲毫關係!現在,我只知道他養育過我,疼愛過我,用命保護過我!顓頊,我沒有能力阻止你攻打高辛,你也休想阻止我去看他!”小夭怒瞪着顓頊,一副要和顓頊拼命的樣子。

    顓頊嘆氣:“好、好、好,我不管!你去吧!”

    他看向璟,璟說:“陛下放心,我會陪她去。”

    顓頊看着小夭上了璟的坐騎,兩人同乘白鶴,飛入雲霄,漸漸遠去。也不知爲何,顓頊心裏很難受,竟然一個衝動,也躍上了坐騎,追着他們而去。

    待飛到小夭身旁,顓頊才覺得自己太沖動了,可已經如此——衝動就衝動吧!

    小夭詫異地看着顓頊:“你是送我們吧?你肯定不是要跟我們一起去五神山吧?”

    顓頊板着臉說:“一起!”

    “你還是回去吧!”畢竟兩國在交戰,小夭不敢用己心揣度俊帝的心,她擔心顓頊的安危。

    “少廢話!”顓頊的語氣雖兇,臉色卻緩和了許多。

    “那你變個樣子,承恩宮的人可都認識你。”

    “別嘮叨了,我知道怎麼做。”雖然是一時衝動,但顓頊有自信能安全回來,看小夭依舊憂心忡忡,他的心情終於好了。

    到五神山時,小夭不能露面,顓頊更不能露面,只能璟出面,求見俊帝。

    塗山族長的身份很好用,即使俊帝在重病中,侍者依舊立即去奏報。沒多久,內侍駕馭雲輦來接他們。

    到了這一刻,小夭反倒豁出去了,反正她不會讓顓頊有事,顓頊和俊帝見一面不見得是壞事。

    在內侍的引領下,三人來到俊帝起居的梓馨殿。小夭心內黯然,俊帝往日處理政事、接見朝臣都是在朝暉殿,看來如今是身體不便,所以在梓馨殿見他們。

    走進正殿,俊帝靠躺在玉榻上,滿頭白髮,額頭和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小夭和璟倒還罷了,畢竟上次在赤水分別時,俊帝就重傷在身。顓頊卻自從隨小夭離開高辛,就再未見過俊帝,雖然小夭說過俊帝受傷,阿念也說過俊帝身體不好,可顓頊的記憶依舊停留在一百年前,那時的俊帝如巍峨大山,令人景仰懼怕,眼前的俊帝卻好似坍塌了的山。

    顓頊震驚意外,一時間怔怔難言,都忘記了給俊帝行禮。

    小夭正想着如何掩飾,俊帝揮了下手,所有侍者都退了出去,殿內只剩俊帝和小夭他們三人。俊帝凝視着顓頊,叫道:“顓頊?”

    “是我。”顓頊向着俊帝走去,一邊走,一邊恢復了真容。

    俊帝笑道:“我正打算設法逼你來見我,沒想到你竟然自己主動跑來了。”

    顓頊跪在俊帝面前:“師父,爲什麼會如此?”在這個殿堂之內,師父重病在身,卻沒有叫侍衛,依舊把他看作顓頊,對他沒有絲毫防備,他也只是師父的徒弟。

    俊帝笑道:“你都已經長大了,我自然會老,也遲早有一天會死。”

    顓頊鼻子發酸,眼內驟然有了溼意,他低下頭,待了無痕跡時才擡起頭,微笑道:“小夭現在醫術很好,有她在,師父的身體肯定會好起來。”

    小夭跪在顓頊身旁,對俊帝說:“陛下,請允許我爲您診治。”

    俊帝把手給小夭,小夭看完脈,又查看俊帝的傷腿,待全部看完,小夭說:“陛下雖然在赤水之北的荒漠中受了重傷,可高辛有很好的醫師,更有無數靈藥,陛下只要放寬心,靜心修養,到今日就算沒有全好,也該好了七八成。但陛下心有憂思,日日勞心,夜夜傷心,不能安睡,現如今傷不但沒有好轉,反而加重。陛下再這樣下去,可就……”小夭語聲哽咽,說不下去。

    顓頊驚問道:“日日勞心,夜夜傷心?”小夭說的真是師父嗎?

    俊帝無言,他可以瞞過所有人,卻無法瞞過高明的醫者,他能控制表情,以笑當哭,身體卻會忠實地反映出內心的一切。

    顓頊說:“師父,日日勞心我懂,可夜夜傷心,我不懂!”

    俊帝說:“顓頊,你應該懂。當你坐到那個位置上,會連傷心的資格都失去,並不是我們不會傷心了,只不過一切都被剋制掩藏到心底深處。”俊帝自嘲地笑,“很不幸,在我受傷後,我藏了一生的傷心都跑了出來,如脫繮的野馬,我竟再難控制。”

    顓頊眼中是瞭然的悲傷,低聲說:“我知道。”

    俊帝好似十分疲憊,合上了雙目,正當顓頊和小夭都以爲他已睡着時,他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每夜都會做夢,一個又一個零碎的片段。有時候夢到我是個鐵匠,在打鐵,青陽笑嘻嘻地走進來;有時候夢到雲澤和昌意,他們依舊是小孩子,就像你剛來高辛時那麼大,他們一聲聲喚我‘少昊哥哥’,一個求我教他劍法,一個求我教他彈琴;有時候夢到我的父王,我出生時,母后就死了,父王怕我不知道母后的長相,常常繪製母后的畫像給我看;有一夜,我還夢到父王抱着我,教我辨認各種各樣的桃花,我從夢中驚醒,再難以入睡,就坐在榻頭,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背桃花名,碧桃、白桃、美人桃……一百多個名字,我以爲早就忘記了,可原來都記得。”

    俊帝喃喃說:“這些夢很愉悅,做夢時,我甚至不願醒來,大概心底知道,夢醒後只有滿目瘡痍。不過一個夢裏、一個夢外,卻已是滄海桑田、人事全非。有時候,整宿都是噩夢,我夢見青陽死在我懷裏,他怒瞪着我,罵我沒有守諾;夢見昌意在火海中淒厲地叫:‘少昊哥哥,你爲什麼不救我?’;夢見滿地血泊,五個弟弟的人頭在地上擺了一圈,我站在圈中央,他們朝着我笑;還夢見父王,他笑吟吟地把我推到王位上,一邊說‘你要嗎?都給你’,一邊脫下王冠和王袍給我,他撕開自己的皮膚,鮮血流滿他的全身,他把血肉也一塊塊遞給我,直到變成白骨一具,他依舊伸着白骨的手,笑着問我‘你要嗎?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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