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北呆呆的看着寧雲涵，一時間，竟忘記，要說些什麼。
他本以爲。
自己成功從黑蛇哥蔣尋和陸立痕手中，挽救了寧雲涵的性命。
如今看來。
這一切，似乎，只是一個玩笑。
人的命運。
又哪裏是這麼容易改變的？沒有將《長生百草》呼吸法，修行到九層，談何的招魂？
所謂奇蹟。
到頭來，不過是夢一場。
“寧雲涵，對不起。”
“是我不好，沒能讓你的人生，在江北市延續下去。”
“沒有讓你如願以償，從江北大學畢業，沒有……”
蘇小北低着頭，一臉愧疚和歉意。
他把發生在寧雲涵身上的悲劇，都歸結在了自己身上。
“蘇小北，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的。”
寧雲涵伸手，用食指，點在蘇小北的嘴上，輕輕一笑，“臨死前，我可以和你，和家人道別，已經很滿足了。”
“若不是你。”
“我可能，真要懷着遺憾和惋惜，離開人世。”
“但現在……”
“我還可以睜開眼，去最後，看一眼人世間，又有什麼不滿足的？”
寧雲涵說完，目光，再度變得認真起來，“蘇小北，你就答應，今天讓我包養你好不好？”
“就當是完成，我的一個夢想了。”
“我的夢想很少。”
“小時候，我希望，媽媽的病，不再惡化，可是……媽媽在我四歲的時候，就病死了。”
“媽媽去世後。”
“外婆一家，就開始疏遠我，說我是剋星，因爲我，媽媽纔會死。”
“年幼的我不懂事。”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去找表姐放學回家，可換來的，卻是無情嘲笑。表姐說，她不想和瘟神走在一起。”
“……”
寧雲涵訴說着童年過往。
旁邊幾名寧家的人，都是眼一紅。他們可是看着寧雲涵長大的，也知道，這名寧家千金，小時候，都承受了些什麼。
“後來，外婆去世，留給我了一個髮卡。那髮卡，是我媽媽小時候帶過的。所以，對我而言，髮卡，就等於媽媽。”
“當初在圖書館，我丟了髮卡，真的好害怕。我擔心，死去的媽媽，會責備我。”
“所以，我就有了第二個夢想。”
“那時候，我就在想，一定要找到髮卡，結果，因爲蘇小北你的出現，我的夢想，實現了。”
寧雲涵說到這裏，漂亮而甜美的臉龐，不由，浮現出幾分紅暈。
“現在，我有了第三個夢想。”
“那個夢想，就是你。”
“蘇小北，你就答應，讓我包養你吧。就一天，好麼？”
寧雲涵說完，便安靜的看向蘇小北，等待他回答。
“好。”
蘇小北目光清澈的點點頭。
如今。
他真的找不到，拒絕寧雲涵的理由。
除非江茹在這裏。
但即便……江茹在身邊，想來，也會通情達理，讓蘇小北答應。
面對一個將死之人的請求。
點點頭，這過分麼？蘇小北不會損失什麼。但換來的，卻是寧雲涵，人生最後光景的笑容。
“蘇小北，謝謝你。”
“那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老公了。”
“而我，也是你家的富婆了。”
寧雲涵說着，鬆開挽起蘇小北的胳膊，話鋒一轉，又道，“蘇小北，你走吧。”
“我不想，等下你看着身體冰涼的我難過。那對你而言，太殘忍了。”
寧雲涵伸手，抹去眼眶的淚水。
她不想讓分別，太過壓抑。讓蘇小北，銘記一生。她更希望，今天的分別，十分普通，至少這樣，以後蘇小北迴憶往昔，心情，不會沉重。
“我……我知道了。”
聽到寧雲涵的懇求，好半晌，蘇小北才點點頭。
只是。
當他起身的那一刻。
卻發現，自己的雙腿，久久邁不出那一步。
不捨，留念，眷顧……
無數情緒，瀰漫在蘇小北心頭。
時至今日。
蘇小北才發現，原來生離死別，竟這麼難。原以爲，接受過夏溪的死後，他也可以，去接受寧雲涵的死。
但如今。
蘇小北知道，自己錯了。
無論再怎麼成長，生離死別，都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沒有之一。
“蘇神醫？”
在場寧家的人，見蘇小北靜靜站着，神色蕭條，勸說道，“雲涵一片良苦用心，你還是走吧。”
“是啊，蘇神醫，你這麼年輕。哪裏能承受的住分離？連我們這些老人，心裏都不是滋味。”
寧裘雨附和一聲。
“寧叔叔，寧阿姨，我沒關係的，我會陪在寧雲涵身邊，守着她，走完生命最後一程。”
蘇小北輕輕搖頭，說完，他就留在房間裏，不再出聲。
幾名寧家人見狀。
嘆息一聲，沒有阻攔，開始和寧雲涵告別，“雲涵，給你爸，打個電話吧。”寧坪虹提議。
“好的，小姑。”
寧雲涵給她父親，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裏。
大篇幅，都說的家常，只有寥寥幾句，和蘇小北有關。
寧雲涵說自己，找到了男朋友，今年過年，就帶來見家長，從始至終，她都沒說，自己要死的事情。
想來，也是不忍父親難過。
掛了電話。
寧雲涵的發白，開始脫落。她拿起桌旁的鏡子，照了照，然後伸手，把鏡子打碎。
“雲涵？”
“你怎麼了？”
寧坪虹等人，讓寧雲涵的舉動，嚇了一跳，就要上前。
“別，別過來！”
寧雲涵出聲，攔住親戚，一個勁搖頭，失神道，“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小時候，我媽媽說，我的頭髮很漂亮。”
“鏡子裏沒有頭髮的女人，一定不是我。”
“……”寧裘雨等人，對視一眼，齊齊陷入沉默。
而就在這時。
寧雲涵的七竅，開始流血。
“好香的桂花啊。”
寧雲涵忽而閉上眼，正對房間的一個方向，輕聲道，“蘇小北，記住我的名字，寧雲涵。”
“寧可的寧，雲彩的雲，涵養的涵。”
“若干年後。”
“你一定要找到我。”
“我會在桂花滿天的地方，等着你。”
寧雲涵說完最後一句話。
斜身，倒在了牀上。沒了性命，與此同時。江淮新區的夜空，四顆天子星，高高懸掛。
望着寧雲涵的屍體。
蘇小北失神一笑，“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待到來年秋雨時，桂花樹下長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