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一口煙，沈浩正準備和張秀雅聊兩句，樓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沈浩擡頭看去，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拿着一個乒乓球拍從樓上跑下來。這個男孩沈浩見過，正是張秀雅的兒子，小寶。
一眨眼，小寶已經跑了沙發前。
“叫沈叔叔。”張秀雅一指沈浩。
“沈叔叔好。”小寶很有禮貌地朝沈浩笑笑，“我見過你。”
沈浩也立刻笑笑，“是，我們見過，你這是要幹什麼去”
“打乒乓球。”小寶晃晃手裏的拍子。
“又去玩，作業寫完了嗎”張秀雅問道。
“寫完了，小虎他們還等着我呢。媽，沈叔叔，你們聊着，我去了。“話音一落，小寶一陣風般的跑出屋。
“你慢點，小心摔着。”張秀雅立刻站起來喊道。
沈浩看一眼穿着一聲家居服繫着圍裙的張秀雅，此刻就是一個充滿愛心的母親。
透過落地窗，一直看不到了小寶的身影，張秀雅才坐下，笑笑道，”這孩子太淘了，我工作又忙，陪他的時間少，有時候就有點不聽話。“
“男孩子，淘點好。”沈浩笑應道。
“你小時候也很淘嗎”張秀雅突然把話題轉到沈浩身上。
這話題轉得有點快，沈浩一時沒反應過來，頓頓道，“還行。”
張秀雅一笑，“我覺得你小時候一定很聰明，所以現在處理事情才總能找到辦法。”
原來張秀雅真正的話是在這，沈浩輕咳一聲，“張姐，你過獎了，其實我也沒什麼辦法，只是運氣好。”
張秀雅看着沈浩，輕輕搖頭，“不，這不是運氣，一定是辦法。沈浩，南郊村拆遷的事，沈區長給我做個一個全面的彙報，我對他的彙報基本滿意，只有一點，我還是心存疑慮，唐家兄弟那麼強硬，多少人去勸說他們拆遷都不頂用，爲什麼你一去就起了作用，你到底和唐家兄弟說了什麼”
張秀雅邊說邊看着沈浩，像要從沈浩的臉上找到答案。
沈浩心裏暗暗叫苦，張秀雅怎麼又想起問這事，剛剛明明是家的氛圍，現在一轉眼又變成了辦公室。
沈浩看一眼張秀雅，“張姐，這事我已經和沈區長上次說過了。”
“我相信那不是正確答案，我希望今天聽到正確答案。”張秀雅語氣很軟，但態度很硬。
沈浩決定反駁一下，“張姐，今天不是家宴嗎，還要談工作”
張秀雅往前探探身，距離沈浩更近一點，儘管他倆是平身而坐，張秀雅的身材比沈浩還要矮一截，但沈浩明顯感覺一股強大的氣場如排山倒海向他襲來。
這是作爲一個市長自帶的氣場，就算張秀雅換了衣着，坐在家裏，那種氣場還會時不時迸發出來。
“沈浩，因爲這不是在辦公室，是在家裏，所以我才這樣問你。我是在保護你，我怕你犯錯誤。自從唐家兄弟的事解決之後，我一直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和你談談，今天就是最好的機會。”張秀雅看着沈浩，一字一句道。
“保護我”沈浩一愣，從小到現在，除了他媽，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一個女人說要保護自己，沈浩以爲自己聽錯了，再看看對面張秀雅貌似溫和，但內藏凌厲的眼神，心中又暗道，沒錯，張秀雅有資格說這個話，因爲她是江城的市長。
“說吧，你到底和唐家兄弟說了什麼”張秀雅又把茶几上的煙往沈浩面前推推。
沈浩掏出煙，又點了支菸，感覺就像在被審問。
“張市長，我一定要說嗎”
“對。”張秀雅點點頭，“沈浩，這次南郊村的拆遷改造，拆遷只是工作的開始，下一步還要重建，目前市裏正在對參與重建的企業進行招標，報上投標書的公司有幾家，其中包括南旗公司、風雲公司，還有一個雲景公司。”
沈浩一聽這幾個公司名，前兩個他都熟悉，只是後一個他沒聽說過。
“張姐，南旗公司正在開發南旗商業區，方君儒還有精力做南郊村的項目”沈浩疑惑問。
張秀雅一笑，“沈浩，你這個精明人，這次兒不精明瞭吧。南旗商業區是純商業項目，政府只給適當的優惠政策，其它事項，包括資金投入，都由企業自己解決。但南郊村就不一樣了，它是政府的惠民工程，不僅給予優惠政策，還會給予財政補貼和大力宣傳，這對一個企業來說，是難得一個好項目，而且南旗公司作爲全國性的地產公司，具備同時開發兩個項目的實力，如果南郊村的項目做好了，對南旗商業區後期整體推廣銷售能起到很好的處境作用。”
“風雲公司爲什麼也要投標，我就不用再解釋了吧”張秀雅見沈浩點頭，問道。
沈浩笑笑，確實不用再解釋了，這種風險小，收益高的好事誰不想要，何況馬振宇那種人。
“沈浩，還有一家公司雲錦公司你熟悉嗎”張秀雅又問道。
沈浩搖搖頭，“張姐，這家公司我沒聽說過，也是江城的企業”
張秀雅一笑，“你真不知道”
沈浩被問愣了，“我真不知道。”
張秀雅又笑笑，“這家公司是秦州的，它在秦州做過幾個不錯的項目，不過在江城沒有做過。”
沈浩嗯了一聲，接着往下聽，感覺下面有料。
“按說這家公司的實力也是不錯的，不過前兩天有人向我反映了一個問題。”張秀雅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看着沈浩。
沈浩心頭一緊，難道和自己有關嗎，沈浩尷尬地笑笑。
“這家公司其中一個股東叫田雲生，還是大股東。”張秀雅一字一句道。
“田雲生”沈浩就像聽到一聲驚雷，手裏的煙差點掉地。他趕緊抽了兩口，才把那滾滾驚雷壓下去。
“張姐，你說的是商會副會長田雲生”
“對。”張秀雅很認真地點點頭，“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我也有點驚訝，我和田雲生雖然沒有深接觸過，但對他我還是有點了解，我知道他在江城很有地位，生意做得也很大，但我從沒想到，他也是房地產老總。”
“我也沒想到。”沈浩深深咽口氣，這田雲生真是狡猾，藏得夠深。
“還有一件事，我也告訴你。”張秀雅接着說。
沈浩頭頂上已經是雷聲陣陣，和市長交談就是不一樣，許多以前自己根本不瞭解的事，今天都聽到了，沈浩豎起耳朵，看着張秀雅，認真聽着，生怕錯過一個字。
“太平寺擴建的申請我沒有批，而且嚴明當地政府，絕對不允許太平寺違規擴建，按太平寺現在的經營規模，和今後發展，當初審批給田雲生的土地是經過縝密科學規劃的，非常合理。繼續擴展不僅沒有必要，而且還會侵佔周邊農田，造成土地浪費。”
張秀雅說話時，一臉嚴肅，沈浩頓時產生了一種錯覺，現在不是在張秀雅家裏，而是在她的辦公室，自己像是她手下的一名工作人員，在聽她訓斥。
張秀雅把自己的手機拿起來，點開，“沈浩，還見過這個嗎”
沈浩忙探身看看，手機上出現一幅字，正是田雲生讓自己看過的，清代鐵保的書法。
沈浩擡起頭，正好碰到張秀雅凌厲的目光，立刻一縮脖，點點頭，“見過。”
“沈浩，這是你發給東昇的吧“張秀雅問道。
沈浩心裏罵了一句張東昇，嗯了一聲。
“這幅字的主人是田雲生”張秀雅追問道。
沈浩已經被張秀雅凌厲的攻勢逼到了牆角，再無退路，他和唐老大在林中鬥狠賭命，也沒這麼驚慌過，今天卻感到後背發涼，額頭冒汗。一陣陣發虛。
沈浩無力反抗，如坐鍼氈，只能嗯了一聲。
“張姐，我。”
張秀雅一擺手，總算笑了一下，“沈浩，你不用緊張，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東昇讓我看了這幅字以後，我很喜歡，過了兩天他就把真跡拿來了，還有幾幅更好的鐵保作品，說要送給我。我很瞭解東昇，他雖然幹得是鑑定行業，但他並不收藏字畫，在鑑定行裏，字畫是最難鑑定真假的，東昇爲人謹慎，不敢冒這些險，這字畫一定另有來處。果然沒兩天，東昇就約我去田雲生那裏品畫，當時，太平寺擴建的申請就放在我案頭。沈浩，你也是做過業務的，你知道這意味什麼嗎“
張秀雅說完，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草坪，把後背留給沈浩。
沈浩不是傻瓜，他當然明白這是什麼，自己在做業務經理的時候，遇到過一個百毒不侵，只好古董的大客戶，也曾用這一招，只是自己當時不懂古董，也沒有過硬的玩意兒，怕弄巧成拙，最終放棄了。
“張姐。”沈浩往落地窗前走了兩步，儘量用平靜的語調說：“這叫雅賄。”
張秀雅半天沒說話，過一會兒，回頭朝沈浩一笑。
沈浩卻感到着這笑比怒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