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三生三世枕上書(全集) >第23章 梵音谷(2)
    時刻,帝君還是很中用很靠得住的。

    今日重霖在此嘆氣,並不只爲這些天地的大事,帝君今日有個地方令他十分疑惑。因昨日西天梵境的佛陀大駕,明裏同帝君論經,暗中實則在討論着慧明境一事。他作爲一個忠心且細心的仙僕感覺這等涉及天地存亡的大事,兩位尊神必然要切磋許久,那麼今日原定去梵音谷講學興許會耽擱。從前也出現過原定之日帝君另有安排的境況,皆是以其他仙伯在這日代勞,於是他忠心且細心地傳了個話至梵音谷中,臨時替換一位仙伯代帝君講學。今日他同宮中擅茶事的仙伯二人齊駕雲來到符禹山巔,卻瞧見帝君他老人家仙姿玉立,已站在符禹山頭上,正擡手劈開一道玄光,順着那玄光隱入梵音谷中。

    重霖覺得,雖然這梵音谷着實古怪,唯有每年冬至起的兩月間,一個法力高強的仙者以外力強開此谷纔不會致其爲紅塵濁氣所污,而今日爲冬至,是安全啓開此谷的第一日,但也不必着急。再說帝君向來不是一個着急之人,今日後的整兩月他皆可自由出入此谷。但他老人家竟拋開尚做客太晨宮中的佛祖,不遠萬里地跑來符禹山,難道就爲了能第一時間遁入谷中給比翼鳥一族那窩小比翼鳥講一講學嗎?他老人家的情操有這樣高潔嗎?

    重霖糾結地思慮半日不知因果,掉頭心道,權當帝君這兩年的情操越發高潔了吧,同齊來的仙伯駕雲回了太晨宮。

    比翼鳥的宗學建成迄今爲止已有萬八千年餘,據說造這個書院的是位有品位的仙者,不僅址選得好,學中的小景亦佈置得上心。譬如,以書齋十數餘合抱的這個敞院,院中就很有情趣地添了一泓清溪。溪水因地勢的高低從院東流向院西,高低不平的地勢間修砌出青石鋪成的小臺階,拾級或上或下都種了青槐老松,夏日裏映照在水中時,頗有幾分禪意在裏頭。像冬日裏,譬如此時,被積雪一裹,一派銀裝,瞧着又是一種清曠枯寂的趣味。

    鳳九原本很看得上這一處的景,常來此小逛,今日卻提不起什麼興致,徒帶了昨夜謄抄的幾卷經書,蹙眉沿溪而下。

    一個時辰前她翹了茶席課溜出來尋祭韓夫子,因聽聞下午第一堂課前,夫子便要宣佈今年競技可入決賽之人。她原本打算細水長流地感化夫子,但既然時間有限,那麼只有下一劑猛藥了。她當機立斷:也許她翹課去巴結夫子可以見出她巴結他巴結得真誠,或許令他感動。她其實也挺想瞧瞧老君他老人家派來的仙伯嗖的一聲掉進暗道裏的風采,於是臨走前同燕池悟咬了咬耳朵,囑咐他下學時記得將其中精彩處講給自己聽。

    她自以爲兩樁事都安排得很適合,很穩妥,沒料到平日裏行蹤一向十分穩定的夫子卻半日找不見人影。外頭風雪這樣大,她四處溜達覺得越來越沒有意趣,還一刻比一刻冷。遙望學塾的方向,不曉得代課的仙伯成功掉進暗道沒有,若這位仙伯很長腦子沒有掉進去,自己半道折回學堂中倒是能避風,但受仙伯關於她翹課的責罰也不可避免。她左右思量,覺得還是在外頭待着。又覺得倘若不用討好夫子,此時掏出火摺子將袖中的幾卷經書點了來取暖該有多好。話說回來,她抄了十卷,點上一卷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吧?

    鳳九正蹲在一棵老松樹底下提着袖子糾結,肩上被誰拍了一拍,回頭一望,小燕壯士正手握一把尖刀對着自己水蔥一般的一張臉,一邊正反比畫着,一邊面色深沉地向她道:“你看,老子是這麼劃一刀好,還是這麼劃一刀好,還是先這麼劃一刀再這麼劃一刀好?依你們婦人之見,哪一種劃下去可以使老子這張臉更英氣些?”

    鳳九表情高深地擡手隔空在他的額頭上畫了個王字:“我感覺這樣畫下去要英氣一些。”

    小燕殺氣騰騰地同她對視半晌,頹然甩刀和她同蹲在老松下:“你也感覺在臉上劃兩刀其實並不算特別英氣?”憂鬱地長嘆一聲,“那你看老子再蓄個鬍子怎麼樣,那種絡腮鬍似乎挺適合老子的這種臉型……”

    燕池悟的絮叨從鳳九左耳中進右耳中出,她欣慰於小燕近來終於悟到姑娘們不同他好,是因他那張臉長得太過標緻,但她同時也打心底裏覺得,小燕要是有朝一日果真是絡腮鬍子,腦門上還頂一個王字,這個造型其實並不會比他今日更受姑娘們歡迎。

    樹上兩捧積雪壓斷枯枝,鳳九打了個噴嚏,截斷小燕的話頭:“話說你沿途有沒有見過夫子?今日他老人家不知在哪一處逍遙,累人好找。”

    小燕猛回頭訝然看向她:“你不曉得?”

    鳳九被唬得退後一步,背脊直抵向樹根:“什,什麼東西我該曉得?”

    小燕煩惱地抓了抓頭:“老子瞧你在此又頹然又落寞,還以爲下學有一炷香,萌兄早就來跟你知會了這個事。”抓着頭又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對你而言其實喜憂參半,你先看看老子這個成語用得對不對啊?你不要着急,老子一層層講給你聽。憂的一半是你設的那個暗道,該誆的人沒有誆進去,倒是你一直找的夫子在引……這個屬於喜事範疇了,第二層再說,就是,他引那個誰誰進來的時候不留神一腳踏空踩了下去,中了你的陷阱。”小燕頓了頓,容她反應,續道,“萌兄推測可能夫子土生土長,對當地的水路比較熟悉,也沒有給你什麼跑路的時間,半個時辰就從思行河裏爬了出來,還揚言說要扒了你的皮。據萌兄分析他當時的臉色,這個話很有可能說得很真心。”話到此又恍然地看了她一眼,“老子還奇怪,既然你曉得了此事不趕緊逃命還坐在這裏等什麼,老子片刻前已經在心中將你定義爲了一條英雄好漢,原來你是不曉得啊。”

    鳳九貼着樹暈頭轉向地聽小燕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遙望遠處一個酷似夫子的小黑點正在徐徐移進,眼皮一跳,條件反射地撒丫子開跑。

    跑的過程中,鳳九思索過停下來同暴怒的夫子講道理說清楚這樁誤會的可能性有多大,思索的結果是她決定加把勁再跑快些。

    世事就是這樣的難料,此時不要說還能指望巴結上夫子拿一個入競技賽得頻婆果的名額,就算她將袖中的十卷佛經三跪九叩呈上去,估摸也只能求得夫子扒她的皮時扒得輕些。

    燕池悟追在鳳九的後頭高聲提醒:“老子還沒有說完,還有後半截一樁喜事你沒有聽老子說完——”眼風一斜也看到夫子迅速移近的身影,擔心方纔朝鳳九的背影吼的兩聲暴露了她的行蹤,趕緊停步換個相反方向又逼真地吼了兩聲,感到心滿意足,自以爲近日越發懂得人情世故,進步真是不容人小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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