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三生三世枕上書(全集) >第57章 影中魂(3)
    還沒等她醞釀着哭出來,幾棵白露樹後卻率先傳出來一陣肝腸寸斷之聲。她認出來哭天搶地的那個正是方纔挨着她坐的小魚精,圍着他的另外兩串小魚精默默地抹着眼淚,他們中間的地上,直僵僵躺着的恰是阿蘭若的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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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萍水相逢的小魚精哭得幾欲昏厥:“漂亮姊姊你怎麼這麼不經嚇啊,怎麼就嚇死了啊……”強撐着昏厥未遂的小身子,鼻子一抽一抽:“阿孃說人死了要給她上兩炷香,我們沒有香,我們就給你上兩把毛豆……”其餘的小魚精也紛紛效仿,不多時,阿蘭若的身上就堆滿了煮花生和煮毛豆。

    小魚精們的義氣讓鳳九有點兒感動,一直感動到他們掏出一個打火石來打算把阿蘭若給火葬了。趁着火星還沒打出來,鳳九躲在樹後頭,趕緊捻動經訣隔空將阿蘭若的殼子推進了水中。殼子掉進水中的那一刻,她抹了把腦門上的冷汗,亦不動聲色潛進了水潭中。

    在鳳九的算盤裏頭,一旦她靠近阿蘭若的殼子,說不準就能立時換回去,屆時她同這個冰棺美人各歸各位,正是造化得宜。

    她在水底下握住阿蘭若的手,沒有什麼反應;抱住阿蘭若,還是沒有什麼反應;捻一個魂魄離體的訣,卻覺此時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像被捆在冰棺美人的殼子裏,脫離無法。

    事情它,有些許大條了。

    誠然她並非真正的阿蘭若,變不回去心中也覺沒什麼,但頂着阿蘭若的臉,喫穿用度上不用操心,頂着這個冰棺美人的臉,莫非天天跟着小魚精們喫毛豆?毛豆這個東西偶然一喫別有風味,天天喫還是令人惶恐。再則她還應了陌少要頂着阿蘭若的身份幫他的忙,半途而廢也不是她的行事。

    鳳九在水底下沉思,既然變不回去了,而她又必得讓所有人繼續認爲她是阿蘭若,有什麼法子?

    唔,施個修正之術,將比翼鳥一族關乎阿蘭若模樣的記憶換成這個冰棺美人的,或許是條道。

    鳳九想起她的姑姑白淺有一句名言,只有課業學得不好的人才是真正的聰明人。此情此景,片刻就能想出這麼個好主意,鳳九在心中欽佩自己是個真正的聰明人,順便一讚姑姑的見解。但課業不好,卻始終是個問題。當初夫子教導修正術時她一直在打瞌睡,施術的那個法訣是怎麼唸的來着?

    被銀蛟頂出去的冰棺如今已落回湖中,就在她們腳底下,鳳九胡亂將阿蘭若塞入冰棺,又胡亂照着一個朦朧印象施了個修正術,胡亂寬慰自己既然是個真正的聰明人,一個小小的修正術豈有什麼爲難之理。做完這一切,她登時將諸煩惱拋諸腦後,踩着水花浮上水面,打算關懷一下息澤打架打得如何了。

    看熱鬧的小魚精已散得空空,徒留岸邊一排扎眼的荷葉懨懨攤着,遠處的禿山似乎也沒有什麼動靜,鳳九感到一瞬莫名的空虛。

    低頭再望向水面時,水中人長髮披肩,白裙外頭披了件男子的紫袍,瞧着竟然有些縹緲熟悉。

    一道白光驀然閃過鳳九的靈臺,這個冰棺中的少女,會不會是她真正的殼子?她無法再移到阿蘭若的殼子裏,乃是因她機緣巧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這個想法激得她不穩地後退一步。

    但來不及深想,天邊忽然扯出一道稠密的閃電,雷聲接踵而至,老天爺有此異象,必是有惡妖將被降服。果然,禿山上傳來猛蛟的聲聲痛吼,冷雨瓢潑,藉着白露林的璀璨光華,可見乃是一場赤紅的豪雨。

    鳳九擡頭焦急地搜尋息澤的身影,雨霧煙嵐中,卻只見紫衣神君遙遙的一個側影,身周依然沒有什麼仙法護體,銀色的長髮被風吹得揚起來,手中的劍像是吸足了血,繞着一圈淡淡的紅光,氣勢迫人。

    猛蛟身上被血染透,已看不出原本覆身的銀鱗,眼中卻透出兇光,露出極其猙獰的模樣。

    鳳九不禁打了個哆嗦。

    被激得狂怒的困獸昂頭嘶吼,電閃之間彎角向紫衣神君瘋狂撞過去,像是已放棄了法術,要以純粹的力量做最後的勝負一搏。鳳九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嘶聲急喊快躲開。紫衣神君卻並未躲開,反而執劍迎上去,劍鋒極穩極快,斬風破雨之勢直劈過蛟首,但那樣硬碰硬的姿勢,堅硬的蛟角亦無可避免刺過他的身體。那一瞬間不曉得眼睛爲何那樣靈敏,鳳九見他反手斬斷刺進身體的蛟角,只皺了皺眉,臉上甚至沒有其他痛苦的表情。

    白露林的光華一瞬凋零,滿目漆黑間,鳳九覺得自己聽到了蛟首落地時的沉重撞擊。她喊了兩聲息澤,沒有人迴應。她跌跌撞撞地爬上一個小云頭,朝着禿山行得近了些,血腥氣漸重間,她一迭聲地喊着息澤,但仍然沒有人迴應。

    02.

    空中影出一輪圓月,四月初二夜,卻有圓月,也是奇哉。雨下得更大,倒是褪了血色。鳳九的小云頭吸足了雨水,一動一行軟綿綿的,頂不住沉重,最後歇在禿山的一個山洞口。

    她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澆透,心口一陣涼。

    息澤在哪裏,是不是傷得很重,還是已經……他最近都對自己不錯,冒險去始空山給她取護魂草,送她魚喫,她被橘諾兩姐妹算計時,他還來給自己解圍。

    她不曉得心頭的恐慌是不忍還是什麼,也不曉得身上的顫抖是冷還是在懼怕什麼。她覺得她不能待在這個山洞,外頭雨再大,不管他是傷了還是怎麼了,她得把他找出來。

    正要再衝進雨幕,身後的山洞裏卻傳來一聲輕響。此種深林老洞,極可能宿着一兩頭奇珍異獸。鳳九攀着洞壁向裏頭探了一兩步,並未聽到珍獸的鼻息,又探了一兩步,一陣熟悉的血腥味飄進鼻尖。

    顧不得小心扶着巖壁,鳳九顫着嗓子試探地喊出息澤兩個字,幾乎是一路跌進了山洞。

    洞口還好些,依稀有月光囫圇見得出個人影,洞裏頭卻是黑如墨石。她一向怕黑,自從小時候走夜路掉進一個蛇窩,也不怎麼再敢走夜路,今天晚上不曉得哪裏借來的一個肥膽。子夜無邊,溼乎乎的山洞裏頭一線光也沒有,她渾身發毛,哆嗦着預備從袖子裏掏顆明珠出來照明。方纔她在洞口就該將它掏出來,也不至於不體面地滾進山洞,她不曉得那時候自己怎麼就會忘了。

    手指剛觸到袖子裏的明珠,忽感到一股大力將她往後一扯。她啊地驚叫一聲,明珠啪一聲墜地,順着一個斜坡直滾到一個小潭中。小水潭醞出淺淺的一團光,但只及得她腳下。她才發現方纔自己是站在一尾臥蛇的旁邊,再多走一步,一腳踩上去,難免不會被它兩顆毒牙釘入腿中。此刻,這尾臥蛇已斷作兩截。

    一隻手摟在自己腰間,將她穩穩收進懷中。她雖是個小女孩,到底青丘的帝姬做了這麼多年,家學淵源還是能耳濡目染一些,曉得判斷這種時刻,會救自己的不一定就是友非敵,需更祭出些警醒來。她定了定神,像凡間那些隨意扯塊布就能當招牌的摸骨先生一樣,有意無意地摩挲過圍在腰間的手,想借此斷出身後人大體是個什麼身份。

    極光潔的一隻手,食指商陽穴處並無鱗片覆蓋,不是什麼山妖地精。小指指尖圓潤,亦並非鬼族魔族。手掌比自己大許多,應是個男子。指端修長,膚質細膩,看來是位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手掌略有薄繭,哦,公子哥兒偶爾還習個刀或習個劍。

    正待進一步摸下去,忽然感到身後的呼吸一窒,又是一股大力,反應過來時,鳳九發現自己背貼着身後的巖塊,困在了公子哥兒和洞壁的中間。

    洞頂的石筍滴下水珠,落進小潭中,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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