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言好奇起來,“你這麼沒人緣?同性異性都沒有?”
許嘉臻“呸”一聲,“我是擔心你老人家沒人陪……我就在路口,你直接過來。”
不等她回答,他徑直掛斷了電話。
周寶言只好折身向路口走去,果然遠遠地便看到了許嘉臻,此時夜市散盡,街道突然變得格外寬敞,四下裏零散地扔着垃圾,穿着工作服的清潔工騎着三輪車鳴着響鈴而來,許嘉臻倚在車旁,在灰淺的路燈光的映照下,頗有點舊上海灘貴公子的模樣。
周寶言直言不諱,“我要喫肉。”
許嘉臻二話不說,直接開車至餐廳,點牛排,紅燒肉,醬血鴨,木桶雞……
周寶看花了眼,半晌才問出聲來,“你當我是豬啊!”
許嘉臻道,“我也想喫肉。”
結果兩人一徑埋頭苦喫,等有空擡起頭來,只看到對方滿嘴油膩,形象全無,周寶言好笑起來,“許少好像受了點刺激。”
許嘉臻扯過紙巾,遞一張給她,這才說道,“我心情不好。”
周寶言“嗞”地一聲笑,“這算什麼。”
許嘉臻動動嘴脣,“我媽前些日子割腕自殺。”
周寶言大喫一驚,“啊?”
“我這次陪她在香港呆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哄得她心情恢復……”許嘉臻平靜地道。
周寶言很是不安,“這種祕聞,不該告知我……”
許嘉臻白她一眼,周寶言訕訕地,“開個玩笑,別介意。”她清清喉嚨,“實話說,自從你媽決定忍辱負重的那一天開始,她就該早有準備,這種屈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既然決定要忍,就別哭鬧,哭鬧不能解決任何事,徒增別人厭憎罷了。如果真忍受不了,那就一拍兩散好了,又沒人真眷戀她。”
許嘉臻震驚地看着她,惱道,“喂……”
周寶言直視着他,“怎麼,不該這麼說阿姨?話不中聽,但你我都知道,道理正確得很。”
許嘉臻眼中暗含一絲慍色,周寶言用筷子挾塊雞肉塞到他嘴裏,“哪,多喫點。纔有力氣生氣。”
許嘉臻惡狠狠地嚼着雞肉,再白她一眼,“把你的手拿過來。”
周寶言警惕地往後一退身子,“NO!”
許嘉臻微微起身,徑直搶過寶言手臂,放到嘴裏就是狠狠一咬。寶言喫痛,叫起來,“喂……”
許嘉臻恨道,“誰讓你看的那麼清楚明白的?!”他眼角悄悄漫起一絲水霧。
周寶言瞥他一眼,心頭掠過一線不忍,於是大方地道,“好吧,你要是覺得這樣子心裏會好過一點,那麼再咬一口吧。”
許嘉臻握着她手,不做聲。
周寶言低聲道,“其實,我不也是一樣麼?我也是這麼生活着的。當有人笑話我,嘲諷我,我也是這麼對我自己說的,事情做下來了,後果就得自己承擔着……”
許嘉臻執着她手,輕輕貼到自己面孔上,輕聲說:“寶言,你是對的。”他側過臉,輕輕親吻她手背。
周寶言迅速縮回手,警告地道,“喂,許少,以後別這麼曖昧不清的好不好……”
許嘉臻笑了笑,轉過話題,“明天帶歡喜喫自助餐好不好?”
許嘉臻凝視着她,突然道,“你在害怕什麼?”
周寶言心一凜,立刻虛張聲勢地嚷起來,“我在怕什麼?咄,好笑,像我這樣拼命着生活的,哪有什麼可害怕的。”
許嘉臻垂頭輕笑,“不害怕就好。”
周寶言輕輕敲敲盤子,“別廢話了。喫快點兒,我需要趕回去睡覺。”
許嘉臻卻不着急,“喫完飯我們去桑拿吧……”
周寶言嘆息一聲,“許少……”
許嘉臻擡起頭來,“再過十分鐘,我就二十九歲……”
周寶言吃了一驚,“啊?”
許嘉臻道,“所以,將就我一下吧……”
他降低了聲調,語氣裏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哀求與柔軟,周寶言的心頓時軟下來。可是想想又覺得不甘,於是悻悻地自嘲道,“誰讓你長得這麼帥的……算了……”
許嘉臻失笑,目光溫柔地落在寶言身上,她真的不算美,但自有她的秀氣之處,更有一頭濃密的黑髮,帶着微卷,紛紜地擠在肩頭,襯得她小小面孔更爲動人。就連他自己也不肯置信的,他暗暗爲她心折,到底自何時開始,自己也懵懂不知。
但她那麼容易受驚,害得他也如履薄冰。他自信他能給她的,卻正是她萬萬不樂意接受的。
他堅持要去規模宏大的溫泉城,她則覺得去街頭小店面做個足浴就好。爭執不下,於是猜拳決定。三打兩勝。許嘉臻三局完勝,周寶言只得跟在他身後,走進了吉嶺溫泉城。許嘉臻顯然是常客,才至樓前大堂,已然有服務生迎上來引路。穿過宏偉大堂,裏頭竟是一座山林,夜色寧靜,綿延的卵石路,綠蔭如蓋,暗處似有隱約人聲,卻是看不到人影,灌木從中悄然立着宮廷式罩燈,空氣裏飄蕩着淡淡的藥香。
周寶言不禁倒吸口涼氣。真要恕她見識短淺,不知道這城中還有如此美不勝收之盛地。
服務生一徑把他們引至一幢小木屋前,打開門,裏頭是一間裝修得古色古香的房間,小卻五臟俱全,玄機在拉開落地紗門之後,眼前豁然開朗,竟然是一個大院子,枝椏橫生的古樹下,赫然一個大池子,服務生禮貌地晗道,“請稍等,注水需要一點時間。”
服務生輕手輕腳退出門去,池子裏汩汩涌出水來,周寶言細看之下,才發現所謂的院牆其實全用藤蔓搭建,雖然是冬夜,但整個院子卻毫無寒意。
許嘉臻拉開紗門,“先把衣服換了……”
他們各自霸佔池子一角,溫暖的水流包圍着身子,疲倦與辛勞彷彿緩緩消融於水中,頭頂便是滿天星空……周寶言忍不住嘆道,“有錢真好……”
許嘉臻無聲地笑了笑,輕聲答道,“那也要看身邊陪着的人是誰……”
許是被這樣的環境盅惑了,周寶言不由得吐露心聲,“嘉臻,我笨,所以,別找我玩。”
許嘉臻安靜地看着她,半晌微笑起來,“沒關係,寶言,慢慢來……”
寶言很堅持,“做朋友,喫喝玩樂,我總可以奉陪。反正左右無事。”
許嘉臻再度微笑,悄然轉過話題,“我表姐的婚禮最終定在三月底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