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每一次在諸如此類的場合,他身上便不期而然地流露一種冷咧的氣質,她無端端地便不敢違拗他。
馮佳藝先迎上來,驚異的目光在他倆臉上逡巡一番,許嘉臻清清喉嚨,笑道,“表妹,怎麼這麼沒禮貌?看到表哥也不叫一聲?”
馮佳藝這才綻開笑臉,“表哥……”
周寶言謹遵許嘉臻囑咐,只微笑,不多話。賓客如雲,她引起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別的風頭遮蓋去,許嘉臻去與一干親朋好友打招呼,任她一人自由隨意。
婚禮司儀盡職盡責,整場婚禮笑聲不斷,周寶言只在嘴角帶一絲若隱若現的冷笑,心裏只覺驚訝,一個人是怎麼遺忘前塵往事的?她真正想向他求教。那些從前,難道只是她一個人的夢魘?
婚禮儀式結束,賓客們開始隨意用餐,旋轉餐廳被巧妙地劃分爲兩個區域,一邊自助,一邊晏席,周寶言取杯紅酒,一飲而盡,紊亂的心境像是平復了些許,她微微轉身尋找許嘉臻的身影,驟然間燈光略暗下來,動聽的舞曲響起來,華麗奢侈的蛋糕被推走,追光打到空地上,赫然便成了一個舞臺,英俊挺拔的新郎官挽着年輕美貌的新娘子,款款步入夢幻的光影中,彼此深情相對一笑,翩翩起舞。
周寶言不願再看,退到最後,再取一杯紅酒,再飲盡。面孔微微發燙起來。音樂很快轉換,由纏綿柔情的慢四變成了活潑輕快的中三,人們紛紛步入舞池,再加上司儀煽情的演說詞,整個大廳頓時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周寶言又想再取一杯紅酒,一隻大手掌輕輕摁住了她。
她身子微微一震,這不是許嘉臻。這些日子下來,她已能分辨出他手掌上的微溫與身體上的氣息。
她擡起臉來,俊美的新郎倌正凝視着她,緩緩道,“別喝了。”
她微微一笑,不着痕跡地拂開他手,謙和有禮地道,“恭喜你大婚。”
他卻說:“別喝太多。”
她本來想任性地說一句,關你什麼事。但立刻意識到,她與他此刻的關係,不能這麼說。至少,她不能讓他以爲,她不甘,她負氣。於是她自若答一句,“謝謝關心。”
他似乎有點心不在蔫,自己取杯紅酒,酒杯在手裏摩挲良久,才說:“我妻子身體不好,不能生育,歡喜我志在必得。”
周寶言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說道,“如此良辰吉日,怎麼說這種大煞風景的話?”
莫栩宇顧自道,“我已經和夏婕的家人取得聯繫。”
周寶言一驚,緊緊盯着他,半晌道,“你是不是永遠這樣,做什麼都步步精心計劃,永不肯讓自己落空?”
莫栩宇看着她,突然輕輕一笑,“你當年如果肯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寶言,今日便不是這般模樣……”
周寶言太過震驚,以至於笑出聲來,“你說什麼?”
莫栩宇靜靜地道,“我後來猜到過,你肯定看到了我與夏婕擁抱在一起,但你爲什麼不肯問一下,是怎麼回事?即便你不肯問,至少也肯讓我解釋一下吧……她那時,只是對我表白,她喜歡我。對,她喜歡我……但是她祝福我們,她只想要一個擁抱。偏偏你就看到了……然後,你不肯理我……我借酒澆愁,是夏婕找到了醉薰薰的我,我醉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後來我又想,索性與她在一起,我只想要激起你的怨恨啊,我心裏頭對你不能釋懷,就希望能做些什麼來傷害你……”他微微仰起頭來,目光落到落地窗外黝黑的天際,“對,我是對不起她……但是寶言,自從沒有了你,我只覺得,與誰在一起都一樣,都無所謂……如果她們能給予我想要的,那更好……”
莫栩宇伸出手來,像是想要撫摸她面孔,她喫一驚,不由自主後退一步,直接撞上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隻大手掌溫柔有勁地摟住她腰肢,一陣熱熱的呼吸直衝她耳際,“怎麼了,親愛的?”
正是許嘉臻!周寶言頓時鬆口氣,立刻藉機半倚在他懷裏,嬌懶地道,“我有點頭暈……”
許嘉臻責備道,“是不是又揹着我偷偷喝酒了?看我等會怎麼罰你!”雖是責備,語氣裏卻全是寵溺。
莫栩宇臉色如常,“我先走開一會,你們聊……”他彬彬有禮地離開。
許嘉臻道,“他說了什麼?”
周寶言臉色發白,“他說他聯繫上了夏婕的家人……他一定要得到歡喜……”她求救似地詢問許嘉臻,“我和他們簽有協議的,還給了他們一萬塊錢……”
許嘉臻搖搖頭,“打起官司來,輸的只會是你……更別提你還給了錢……站不腳的協議不具備法律效力……”
周寶言幾乎要哭出來了,“怎麼辦?怎麼辦?”
許嘉臻握住她手,安慰道,“別急……”
他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莫栩宇的脾性他最爲了解,從前他就眼睜睜地見證過,馮佳美原本與男友好端端地相愛着,不過是與莫栩宇見過一次,沒多久,便投入莫栩宇的懷抱,莫栩宇的態度總也淡淡的,偏偏她就像走了火入了魔……她有的,都想給他,即便她沒有,只要他想要,她千方百計也要弄來給他……
周寶言定定神,堅定地說:“我不管,他要跟我搶,儘管放馬來……”
許嘉臻笑笑,“我們走吧……”
周寶言順從地道,“好……”
剛轉身,便在人羣中看到一熟悉身影,心頭不禁一驚,再定神看去,確定自己果真沒看錯人,那人是林海峯!
“咦,我表哥也來了……”
許嘉臻意味深長道,“他也是來告別自己的曾經過往……”
周寶言驚訝道,“什麼?”
許嘉臻道,“認識莫栩宇之前,你表哥和我表姐很相愛……”
“啊……”
許嘉臻微笑道,“現在才覺得我們有緣分?”
周寶言道,“原來真有緣分……”看許嘉臻並不願多說,便不再問。男女情事,無非男辜負女,抑或女拋棄男,說到底都沒什麼稀奇的。
但心中終究忐忑,於是決定去看歡喜,許嘉臻堅持一塊去,路過冰淇淋批發店,又停下來買一袋子蛋筒。周寶言不太贊同,說道,“喂,天氣還很涼……”
許嘉臻道,“誰規定天氣涼就不可以喫冰淇淋的?夏天不可以喫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