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暢的話,舒祖康沒往深處想,也許是沒精力去想,他看看兒子,嘆息道:“真是神奇,晨晨前幾天下牀,腿都在打顫,今天咋這麼精神?”
後來,舒暢才知道這不是神奇,一切都是有預兆的。
“那是因爲我是晨晨最好的良藥。”舒暢好不自大地吹噓。
舒晨胃口很好,吃了兩個包子,仍嚷着要。舒暢對他搖搖頭,“一會,唱唱帶你出去喫別的。”
換腎手術,是項極其複雜而又耗時很久的大手術。手術後,舒晨會在無菌室裏呆幾天,看有無排斥反應。沒有的話,舒晨可能也要很久只能服用流食,不能喫重口味的食物。舒暢心想着一會帶舒晨回家洗個澡、修下頭髮,然後好好地喫頓美食。
她心裏還有一些不敢啓口的擔憂。任何手術的成功率都只有百分之五十,她盼望舒晨是幸運的。
吳醫生安排舒晨今天做全身檢查。護士把舒晨領走後,舒暢先讓舒祖康回家休息,然後她給報社的人事處打了個電話。進報社三年,舒暢沒休過年假。舒晨做手術,前前後後有許多事要過問,舒暢決定好好地休幾天年假。
舒晨的檢查到中午才結束。舒暢先帶着他去喫泰國菜。餐廳雖然是路邊形式,但是品味不低,服務相當地道,侍者是老年男子,雪白的襯衣上打着黑領結,笑容是從容而寬厚的。每張餐桌的中間都放着一支肆意開放的天堂鳥,音樂是洗滌心靈的鋼琴曲。
舒暢很少來這樣的餐廳,承受不起令人咂舌的價格。有位她採訪過的律師請她來喫過一次,喫完才知道,貴,原來不是無緣無故的。這家的咖啡蟹和海鮮沙拉,偏酸辣,非常美味。她想着哪天發了獎金,一定要帶舒晨來嘗下。
舒晨換下病號服,穿了件藍色的t恤、灰色的運動褲,很乖地坐着,看着侍者端着盤子,不住地咽口水。
舒暢看着偷偷地笑。
這頓午餐,舒晨喫得很愉快,他已經很久沒這麼好的胃口。舒暢只動了幾筷子,其他的全被他一掃而光,小小的眼睛樂得眯成了一條線。
侍者們可能沒見過三十多歲的男人有着一臉孩童的天真,餐後又送了一碟黃桃,舒晨一樣喫得精光,站起身時,不住地打着飽嗝。
舒暢怕他撐着,領着他在街上走了會。跑累了,路邊有家小理髮店,兩人走了進去。
“他是?”正午時分,理髮店只有一個小姑娘在打着瞌睡,聽到門響,起身迎接。看着舒暢體貼地替舒晨洗臉、整理衣服,不禁好奇地問。
“我是晨晨,她是唱唱。”舒晨又搶先回答了,一臉驕傲。
“是我哥哥。麻煩幫他把頭髮剪短點。”舒暢笑着說。
小姑娘被舒晨的憨樣逗得直樂。不知是小姑娘笑的樣子很可人,還是小姑娘剪頭髮的姿勢很優美,舒晨直直地盯着人家姑娘,眼眨都不眨。
舒暢看着,嘆了一口氣。也許這一輩子,舒晨都不會體會到情愛是一種什麼感覺。不知也好,至少不會有傷害。在理髮店磨到下午三點,舒暢帶着舒晨去了公園,公園裏有幾個孩子在玩球,追得一張張小臉紅通通的。
別看舒晨啥都不懂,他還是個籃球迷。體育頻道有nba的比賽,他能在電視機呆一兩個小時。可他卻是個沒立場的球迷,誰進球,他都興奮得掀起衣服,高聲歡叫,樂得在屋子裏轉着圈。他房間的牆壁上也貼着幾張nba大明星的畫報,他愛穿的衣服是寬大的運動裝,於芬也給他買了只籃球。
舒暢自已找了塊樹蔭,離舒晨不太遠,手託着下巴,微眯上眼養神。裴迪文的電話就在這時打來的。
舒暢看到手機的電已不足一格,身邊又沒電池,暗暗叫苦。
“爲什麼現在休年假?”他的口氣充滿質疑和不滿。
報社的職員極重個人隱私,很少有人聊家長裏短。舒暢避重就輕,溫婉地回道:“從廣東出差回來,一直很累,想給自已放幾天的假,休息下。”
“我給你的工作重到你喘不過氣來?”
“沒有,沒有,”舒暢忙否認,耳邊響起手機即將關閉的提示音,她咬了咬脣,“裴總,對不起,我……手機快沒電了……”
“你現在人在哪?”
“我在公園。”舒暢有些心虛。
“哪座公園?”
“呃?人民廣場對面的街心公園。”裴總編要查崗?
沒等裴迪文回話,手機“嘀”地一聲,宣佈休息。
舒暢把手機收回包中,看到舒晨已經被孩子們接受,加入到玩球的行列,快樂得人都站不穩。“晨晨,不要跑太快。”她對着舒晨揮揮手,擔心他跑到虛脫。
“我很結實。”舒晨像健美男人似的豎起雙臂,一堆軟趴趴的肉晃呀晃,舒暢笑得眼淚都下來了。
她還是不放心,跑過去讓舒晨喝了兩口水,替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舒晨着急地推開她,又奔球而去。
舒暢失笑,回身往樹蔭走去,一擡頭,看到一輛令人眩目的歐陸飛馳緩緩地停在路邊,裴迪文一身精英的打扮,從車裏走了過來。
他一眼就看到她額頭上的紗布,眉蹙了蹙,“這是你休假的真正原因?”
“這是一個原因,”舒暢大大方方地一笑,指指樹下的長椅,“另一個原因,是我想陪陪我哥哥。”她朝玩得不亦樂乎的舒晨挪了下嘴。
裴迪文看了看舒晨,神情並沒有意外,“能介紹我們認識嗎?”
舒暢一愣,大笑,“好啊!晨晨,過來!”
舒晨留戀地看了看球,還是乖乖地跑過來,“唱唱,我不累。”
“這是唱唱的老闆,很兇很兇的,要是唱唱犯錯誤,他會罵唱唱。來,叫裴總好。”
舒晨神情一下緊繃起來,“唱唱不怕,晨晨保護你。”
裴迪文閉了閉眼,轉臉看舒暢,嘴角抽動。“看不出來,你還挺會記仇。”
“一般啦!”舒暢一點都沒解圍的意思。
裴迪文收回目光,溫和地看着舒晨,伸出手,“你好,我叫裴迪文。”
舒晨有點驚住了,盯着裴迪文尊貴、白皙的手,求救地看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