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玫瑰之晨 >第43章 漠漠輕寒(4)
    “我也會開心,會滿足。不管怎麼精彩的人生,最終都會落入俗套。結婚、生子、賺錢,然後慢慢老去。而愛情,就像是你少年時喜歡的一首詩,隨着年歲漸長,即使你心裏面清晰如昨,卻羞於對別人吟頌。愛情的開始,不是爲了有個結果,而是用來填滿回憶的。”

    舒暢呆呆地立着,清冷的夜風把頭髮吹得七零八落,遮住了眼睛,她也沒擡手去拂。

    裴迪文爲她撒開的那張網,也是隻爲裝飾回憶,而不是想要一個結果嗎?

    謝霖與林教授今晚留在酒店過他們的洞房花燭夜,明天飛日本北海道度蜜月,她說那裏的化妝品很好,一定要送舒暢一套。

    舒暢道了謝,說了祝福,就告辭出來。她沒有自已開車,街上出租車川流不息,打車很方便。現在過年已沒那麼講究,初一一過,各行各業都開工了。

    她沒急於打車,走了一段路,看到路邊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還亮着燈。她猶豫了一會,進去買了支試孕棒,小心地揣在包裏,出了門,這纔打車回家。一路上,心緊張得怦怦直跳,膝蓋向下都像失去了知覺。

    回到家,於芬遞給她一個設計淡雅的包包,“寧致送你的。”

    她納悶地接過,四下看看,寧致不在。

    “他今晚有應酬,不過來了。他說包包裏有驚喜,你打開看看。”

    她緩緩拉開拉鍊,包包裏放着一隻同款的錢包,一個同款的小化妝袋,一支和她原來所用的一模一樣的手機,錢包裏插着補辦的銀行卡、她的臨時身份證還有一個紅包,紅包上面寫着“恭喜發財”。

    “寧致這孩子真是細心!這些,他忙了大半天。唱唱,你別再讓寧致眼巴巴地等太久,男人的耐性有限。”於芬拉着舒暢,語重心長地說道。

    “媽,不是寧致不好,是我現在根本不想開始新的感情。”

    “媽知道你被楊帆傷得不輕,媽也氣,可是這樣苦自己值得嗎?媽前些日子看到他和他老婆手牽手地逛街,那樣子不知多幸福。這還有天理嗎?我們一定要過得比他好纔是。唱唱,不要錯過寧致,現在不急着結婚,慢慢處,好不好?”

    舒暢勉強扯出一個笑,“媽,我挺累的,先上去睡了。”

    她不敢看於芬期待的眼神,低下頭,逃似的上了樓。一關上門,她急忙把門反鎖上,脫了大衣,撕開包裝袋,拿出驗孕棒,走進衛生間。

    心緊張得直逼嗓子眼,她閉上眼,然後慢慢撕開一條縫,忐忑不安地看過去,血液嘩地一下倒流,手腳冰涼。她曾有過幾次生理期推遲,都是考試前,心情太緊張。而她的胃也不太好,餓太久,喫點辣,有時會嘔吐。

    她心裏面偷偷地奢望,這次也是因爲太緊張,深圳的飯菜不對味。

    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懷孕呢?她記得裴迪文安全措施都做得很周到,只是有個週末的早晨,不用趕去上班,兩人在牀上賴了會,一時情動失控。

    她再細看了下驗孕棒,對照線明顯清晰,可是檢測線顯色很淺,也許不是懷孕呢?她暗暗寬慰自已。

    一夜心神不定,第二天早早還是去了醫院。順利化驗完畢,捱到拿到自己名字的檢測單,看着上面的陽性結果,她的眼前一黑。

    醫生語氣冷漠地問她:“要嗎?”

    “不要。”她脫口回答。

    “是第一胎?”醫生停下筆,擡起頭看她。

    她輕輕點頭,臉漲得通紅,然後又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如果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我建議你還是留下孩子。人流不僅對孕婦身體有傷害,而且容易引起習慣性流產,以後想懷挺難的。”

    “我知道。但……現在我不想要。”她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這句話,心痛如刀絞盡。

    “哦!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做人流?”

    “現在。”她看到自己的兩條腿抖得直顫,椅子都被震出了聲響。

    “現在不行,做人流要有家人陪同。明天吧,讓你老公陪你一塊過來,要簽字的。”醫生合上病歷,讓護士叫下一位病人進來。

    出了診室,她坐到走廊上的長椅上。眼前人來人往不斷,產科與婦科在同一樓層,不時有做檢查的孕婦挺着隆起程度不一的腹部來來去去。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自己平平的肚子,意識到這裏面同樣也裝了一個小小的生命,一個不該來到這世上的小生命。

    和楊帆一起時,整天想着賺錢,買房、裝修房,雖然也說準備嬰兒房,那也只是說說,她從來沒把自己和“媽媽”這個字眼聯繫起來。

    裴迪文的愛來得又急又猛,她匆忙間接受,整個人沉醉於甜蜜與寵溺之中,她還沒來得及去想做“媽媽”這一回事。

    擁有“媽媽”這個身份,原來是這麼容易。

    她痛楚地自嘲,拉開包包,掏出寧致給她新買的手機,一開機,短信像潮水似的洶涌襲來,她看都不看,撥了勝男的電話。

    兩人還是約在上島咖啡。

    “你……沒弄錯?”勝男緊張地睜大眼睛,身體往前傾,胸部差點撞在桌沿上。

    舒暢點點頭:“我買驗孕棒測過了,也去過醫院。”

    勝男張大嘴,眼睛瞪出了眼眶,像一條鼓着眼睛在水面上呼吸的魚。

    “我知道,傷害一個無辜的生命是罪過,但我真沒勇氣做一個單身媽媽,我爸媽那樣老派的人會被我氣瘋的。即使我不聞不顧,頂着多方壓力把孩子生下來,他的出生難免狼狽,做不到從容自在。我給不了一個讓他不受傷害的人生。而且他的血液裏流淌着裴家的基因,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如果有朝一日被裴家人得知,他的人生就無法聽從自己的選擇。勝男,不要說我殘酷,我考慮過了,真的認真考慮過,我……不能要他。”眼淚慢慢蓄滿了舒暢的眼眶,再一點點溢了出來,“你一定要幫幫我,我真的已經快崩潰了,一波又一波的事……”

    “好!什麼時候做手術?我陪你去。”勝男拉住舒暢的手。

    舒暢看到自己的手背被她的手指擠出了柔軟的褶皺。咖啡廳的燈光有點暗,沙發椅背高得能把她們擋住。她側過頭,看着身邊玻璃牆映出座位上方那盞水晶燈的光澤。

    “明天。我不喝水不喫早餐,防止要打麻醉。”

    “我開車去接你。我叫上安陽,萬一要簽字什麼的,不要再生什麼意外。手術後,我帶你去農場我宿舍住幾天,這樣,你爸媽就不會察覺。”

    “謝謝你,勝男。”舒暢閉上眼,把頭倚向勝男的肩,她冷得直抖,淚水一粒粒落在勝男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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