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玫瑰之晨 >第57章 楓若猶紅(3)
    寧致躺在牀上,臉白得像張沒有內容的紙,一隻手緊緊握着舒暢。

    “可是他的血型很特別。”舒暢擔心地說。

    “有多特別?”

    “是RH陰性AB型。”舒暢知道這個也在十年前,她把他咬傷,陪他在醫院縫針時,哭着問要不要輸血,寧致瞪了她一眼,說一般的血,他輸不了。她問爲什麼?他說,你個白癡,不知道世上不只是有ABO血型的,我是RH型,輸別的血,會死人的。

    醫生停下消毒的動作,愕然地擡起頭看疼得嘴角直抽搐的寧致,“你也是RH陰性血型?”

    “還有誰是?”舒暢不經意地問。

    醫生笑了,“這種血型很罕見,可是幾天內我就碰到兩位了。前幾天有個小女孩感冒,來醫院化驗血,也是這血型。”

    “什麼?”沉默的寧致一下子坐了起來。

    “那女孩是個香港孩子,是祖母陪着來的。”醫生咂了下嘴,“也不知是不是因爲那血型的緣故,孩子是個弱智兒。我們幾個醫生這幾天一直在討論這事。”

    寧致瞪大眼,裏面溢滿了深不可測的恐懼。

    裴迪文言而有信,歐陸飛馳再也沒有在馬路對面出現過。可是,舒暢只要走出報社大樓,下意識地就朝對面看去。四季不息的車流,如固定在畫框中的街景,看着,看着,就有點失魂落魄。

    天氣,一天天地涼了。十月中旬,寒流一波接一波。在早晚僅有六度的日子中,勝男和安陽的感情漸入佳境,謝霖也過得不錯,午休時得意地向舒暢炫耀,她有可能要隨老公移民國外。奇怪的是,應該過得非常幸福的談小可和楊帆卻出現了裂縫。舒暢真不是故意,她和人約在咖啡館採訪,恰好撞見楊帆陪着一個青澀的女子在角落裏輕聲柔語。他看那女子的眼神是那麼的熟悉。舒暢失神了兩秒,連忙轉身走了。那一刻,她如釋重負。

    很多人信奉,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是一個半圓,還有另外一個半圓,與你嚴絲合縫,剛好可以拼出完美的圓。楊帆是個半圓,卻不是她的,這和舒晨的病無關,和談小可的橫空插入無關,原來他的周長、角度、裂口和她毫不相同。

    命運猶如硬幣的正反面,你以爲是不幸,恰恰卻是一種幸運。

    院中的葡萄葉慢慢枯萎了,桂花也謝了。於芬早晨起牀,一邊掃着落葉,一邊向舒暢唸叨,寧致已經很久不來了。

    舒暢說他工作忙呢,她沒有告訴於芬寧致手受傷的事。寧致在醫院只住了一晚,舒暢開車送他回公寓。兩人在附近的小喫店喝的豆漿,寧致一直沉默着。上樓前,他抱住舒暢,頭埋在舒暢的頸窩間,久久不鬆手。當他消失在電梯間,舒暢摸了摸頸窩,那裏一片潮溼。

    從那天起,寧致再沒和舒暢聯繫。舒暢想過打電話問問他的傷勢,後來一想,這算什麼,藕斷絲連似的。有時,同情就是一把利刃。

    北城區即將拆遷的消息傳得越來越兇,有些人家沉不住氣,到處打聽房價,想早早有個落腳之地。舒暢考慮到舒祖康身體不好,和於芬商量,在東城區買套公寓。“很多街坊也搬去那裏,以後還會像這裏一樣熱鬧。”

    於芬說:“我也想和街坊們一起。但是離你們就遠了。”

    “能有多遠,濱江就這麼大。”

    “寧致同意嗎?”

    舒暢眼珠轉了幾轉:“他當然同意,我和他說。”

    接下來幾日,舒暢找房市版的記者問了一些消息,下了班就穿行在東城的市區,從一個樓盤跑向另一個樓盤。經過一個火熱的夏天,房地產市場更加是熱氣騰騰了。濱江儼然是一個巨大的建築工地,到處是新開發的樓盤,各式廣告打得蠱惑人心,售樓部工作人員一個個巧舌如簧,各種規劃做得天花亂墜。

    她看中了兩處,有一處是二手房,主人準備移民,房子只住了半年,裝修得很簡潔,有電梯,很適合老人居住,但主人要求一次性付清款項。

    晚上,舒暢洗好澡,看了會書,剛上牀,手機響了。她一邊鋪被子,一邊接聽:“你好。”

    “舒暢,是我。”裴迪文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背後安靜得出奇。“要休息了嗎?”

    “嗯!”她輕輕地往被窩裏鑽,把靠墊擺擺好。

    他們有一個月沒見面,沒通電話,沒發短信。莫名地,眼眶紅了,鼻子酸酸的,連呼吸也緩緩的。

    “這幾天像打仗一般,總算要見曙光了,突然想聽聽你的聲音。”他低低地笑了笑,像是很近。

    舒暢抿緊脣,生怕泄露自己的情緒。兩人說過N次分手、絕交、再見,但誰都沒有認真去執行過。那個人總在心頭,擡首、俯首,滿心滿眼都是他,任何人都擠不走。他打電話來,她會接,他發短信,她會回,他站在路邊,暖暖地笑着,她的腳步就會自覺地向他靠近。就像兩株根挨着根的湖心草,根系相連,枝葉交纏,剪不斷,理不清,彷彿一生一世就這麼糾纏下去。

    裴迪文沉默了一會,突地長長地嘆了口氣:“爺爺病重了,真怕挨不過今年的冬天。歐洲市場、大陸市場、香港本土的市場,雖然有好幾個特助,但許多事必須親自過問,我以後可能會很忙很忙。”

    她輕輕點頭。

    “有時候,不是願扛下一片天,而是無人可依

    。就像你在異鄉生病,又冷又熱,要麼是躺在牀上奄奄一息,要麼是硬撐起找藥,或者出門去找醫生。舒暢,我一個人在外面生活了十多年,有些事就那麼習慣了。你遇到我,正是你被別人刺得千瘡萬孔時,我想給你一份沒有任何壓力的感情,想讓你好好地享受被愛,不是爲我複雜的家事煩惱,可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他重重嘆氣。

    舒暢覺得被子又厚又重,悶熱得難受,她掀開被子下牀,拖着鞋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想看外面的夜色。

    心,一下躍到了嗓子眼。

    如水的月光下,歐陸飛馳停在她家小院的外面,車內,有菸頭,一明一暗。明時,她隱隱看到裴迪文疲憊不堪的面容。

    “舒暢,我們結婚吧!”他拉開車窗,把菸頭扔出來,像用了全身力氣,一字一句說出了這句話,“讓我在這世上,也可以光明正大地依賴一個人,因爲你是我的太太。”

    裴迪文平和的語氣如同他問“這次採訪順利嗎”,舒暢說不出心中的感受,眼淚在眼眶中滴溜溜轉個不停。冬天,栽下一粒種子,春天,看着它發芽、長葉,夏天,看着它開花、嬌豔,秋天,看着它碩果累累,然後,滿地落葉,白雪中,枝幹蕭瑟佇立。這又如何,後面春還會回大地,夏依然炎熱,秋更加風情。是的,掙扎過,徘徊過,痛則思痛,恨則還恨,一千次,一萬次,卻還是做不到徹底的死心。寧可傷害,寧可流淚,寧可體無完膚。這就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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