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李春風,一步一步走向那個怪物。
李春風沒有回頭。
但是不用回頭,她也知道身後那羣人的表情和心情。
寒星忘情的人,應該既振奮,又悲涼吧。
振奮的是,她們的千古一帝,今日徹底昭告人間!
寒星忘情在這一刻,應該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巔峯。
但悲涼的是,巔峯之後,可能是永久的低迷。
對不起……
這是我的宿命,或者說,這是望帝的宿命。
李春風忍不住想到了之前的一個畫面。
在望帝幻境之中,望帝已經非常明確地告訴李春風,她心有執念,不適合傳承帝心。
他讓李春風回去吧。
李春風回望來時的路,天地皆墨,哪裏可是回家的路。
李春風心之所至,忍不住問了望帝一個問題。
“望帝,能讓我看看你的真心嗎?”
話說出來,就很無禮。
豈能對望帝提出如此要求……
但是,在那一刻,李春風心裏是平靜的。
絲毫沒有覺得,問出這個問題之後,望帝會責怪於她。
彷彿一切都是這麼自然。
天地之間,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過了良久,望帝的聲音才幽幽響起,“爲什麼?”
“我想更瞭解你,或者說,我想問你,如何才能放下執念……”李春風當時如是說。
望帝又沉默了。
又過了很久,望帝嘆了一口氣,說道:“小姑娘,你確定要看?”
李春風點了點頭。
來此,或爲傳承帝心,或爲破除執念。
兩者取其一,或者自己會好過一點。
“如你所願,我定然是瘋了。”天地之間,望帝的聲音變得飄忽了起來,話語之中,竟然有種自嘲和自責。
李春風眼前一黑,然後再醒過來的時候,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另一方世界。
一個白衣如雪的女人,正在一條江邊浣紗。
這個女人布衣荊釵,顯得樸素無比。
但是那一張容顏,卻是傾國無雙。
李春風看到這個女人,心裏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喜歡……
那洶涌的愛意,幾乎要噴薄而出。
李春風一愣,爲什麼自己看到一個女人會有這樣的感覺?
她忍不住想低頭看看自己,卻發現根本沒有辦法做到。
自己在這一個天地裏,彷彿就只有一雙眼睛。
這一雙俯視大地的眼睛。
這種心情……
李春風忽然明白了。
不是要看望帝的春心嗎?
那麼,是否此刻,自己這雙眼睛,便是望帝的眼睛。
自己這一顆心,就是望帝的心。
此刻的心情,便是望帝的心情。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會讓望帝有如此洶涌的愛意。
是他的愛人嗎?
不,不是!
李春風忽然腦袋一僵,想起了在寒星忘情宗門裏看到的祕史。
關於望帝的介紹。
果不其然,下一秒的時候,在這個傾城女人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同樣樸實的男子。
那男子爲傾城女人送來了一顆紅紅飽滿的果子。
女人咬上那麼一口,甜味兒直接漫上眼神,也伸出手,將紅果餵了一口給那男子。
果實很甜。
李春風此刻的心,卻像是被刀割一般,痛得令人窒息。
痛楚之中,又夾帶着滿滿的酸楚。
一顆春心啊……
李春風忽然明白了。
她覺得,眼眶開始熱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眼淚流出來了……
同樣的場景,出現了很多次很多次。
李春風甚至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應該是望帝吧。
他對那女子百般獻殷勤。
但是得到的,只是那女子的婉拒。
鐵骨錚錚的女子,一次次告訴那個模糊的身影,“妾身已良配,盼君尋新枝。”
望帝終究是一位仁義之君。
他沒有使用強硬的手段將這個平凡的女子擄過來。
漸漸的,那個模糊的身影很少出現在清城女子的面前了。
李春風的視野裏,盡是男耕女織平凡的溫馨。
應該是望帝躲在了暗處,默默地看着這個傾城女子吧。
心裏的酸啊痛啊,與日俱增。
李春風甚至想要用手去摸一摸自己的心,卻發現什麼也摸不到。
放棄多好呀……
李春風不止一次想着。
望帝,這不是你的良緣,放棄啊……
放棄了,你便有更廣闊的天地,爲什麼不放棄呢……
畫面,還在變幻。
李春風的心,越來越疼。
望帝沒有放棄,只是苦着自己。
終於到最後,李春風疼到眼前一黑。
醒過來的時候,又回到了之前那個望帝幻境裏。
李春風這才發現,自己的心也疼得幾乎快要窒息。
一張臉,已經被眼淚打溼了。
這,是望帝春心嗎?
不,應該叫作望帝苦心纔對……
“看到了嗎?我這可笑的春心。”天地之間,又響起望帝那自嘲的聲音,“我也是瘋了,竟然答應你。”
李春風搖了搖頭,強忍着心臟的酸楚,露出一絲溫暖的微笑,“我明白了,謝謝你。”
“明白什麼?”望帝問道。
“望帝春心,不過也是一道執念。你讓我放下執念,何嘗不是在告訴你自己呢?這千萬年過去了,哪怕你形銷神滅,你可曾想過,放棄執念?”李春風問望帝。
天地沉默。
沒有回答。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走了。”李春風露出一絲苦笑,轉身離開。
只是離開的時候,眼淚更加洶涌。
望帝春心苦。
春風之心便不苦嗎?
心痛,不是因爲看望帝苦而痛。
而是因爲感同身受而痛啊。
可是,放得下嗎?
這回去的路,已經找不到了。
所以,我只能不歸。
路不歸,情不歸……
李春風轉身的一瞬間,這一片天地,忽然都瀰漫着一種悲涼蕭瑟的氣氛。
望帝喃喃自語的聲音忽然響起:“可笑啊,這求而不得的心酸,這成人之美的心痛。這留給自己的蕭瑟苦楚,這留給愛人的溫柔,留給人間的善良。”
“多少年了,我竟然在一個小姑娘的身上感受到了同樣的氣味。”
“罷了,罷了!同命共苦之人,你願意——”
“傳承我的這一番蕭瑟溫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