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識能夠清晰地感知到，身在洗情池裏的陸葉，居然任由這洗情水盪滌，腦海之中的念想卻絲毫不變。
這讓人間癡前輩相當無語。
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陸葉在強烈地反抗着。
這麼不省心的孩子，還要自己出言提醒。
“誒，你摸我？什麼意思？”
“我怎麼聽到是莫高窟？”
“你們憋嗶嗶，我都聽不見。”
一羣耳背的老年人在門外嘀嘀咕咕。
蘇峨眉頭暈目眩，都懶得搭理他們了。
但是門內的陸葉，卻依然閉着眼睛，淡淡地說道：“我已經放鬆了，不信你查。”
已經放鬆了？
人間癡前輩不信，然後細細地去感知陸葉的意識。
果不其然，在陸葉的意識裏，根本沒有感知到任何抵抗的意味。
但是，沒有抵抗的話，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怎麼洗情洗情，這越洗越情了呢？
還把老子的一池水變得多情了起來？
這不科學！
人間癡不信邪，將自己的意識也融入到洗情池中，加大洗情池的浸潤力度。
爲一個小毛孩操碎了心啊。
人間癡意識融入之後，自己整個人也放空了起來。
他在慢慢地引導陸葉的意識。
放鬆，放鬆。
呼吸，呼吸。
舍離斷，該遺忘的遺忘，該拋卻的拋卻。
直到人間癡自己都有點迷糊了，感覺陸葉也應該差不多了。
這時候，他想抽離出自己的意識。
卻忽然發現，自己的意識，竟然一時間有點抽離不出來。
洗情池！
居然漸漸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人間癡整個人都不好了！
靠！
這小子真的是過來搞我心態的啊！
上一關，這小渣渣就是把自己的靈魂之火給吸收了。
現在這一關，竟然又來！
想把我的洗情池都給搞沒了！
人間癡的意識在洗情池中掙扎了起來。
但是，在這洗情池中，任何的念想都如情之一字。
越掙扎，就越淪陷。
漸漸的，人間癡前輩徹底迷糊了起來。
彷彿身邊三千世界，已經被情念鎖包裹縈繞。
徹底迷失了方向，走不出去了。
人間癡已經發現不了了。
這一池洗情水，已經變了樣。
不再是之前洗情無情的模樣。
而變得多情癡情起來。
陸葉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
他真的只是放空了自己。
任由腦海裏，那一根繪情的毛筆，在跟一池水做着鬥爭。
陸葉心裏有這種信心。
想讓他忘卻白風雪，除非是強制性毀滅性的打擊。
任何的引導，對他來說應該都起不了作用。
所以，陸葉也是在驗證這一點。
他相信自己對風雪的感情，哪怕海枯石爛，也始終從一而終。
不是小小的洗情水就能輕易洗去的。
而結果也是如此，腦海之中白風雪三個字越來越深刻，越來越刻骨銘心。
反倒是這一池洗情水，彷彿也感受到了陸葉這般山海厚重的情念，漸漸地被同化了。
陸葉的情念，滲入到洗情水中，水就多情了起來。
浸潤在其中的人間癡，迷迷糊糊之中，腦海裏出現了一個極其模糊的背影。
這一筆豎，粗粗厚厚，哪裏像是一個人的背影。
但是，洗情池的水，卻在不斷地洗滌着這一筆豎。
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樣。
之前的洗情水，在慢慢沖刷毛筆痕跡，想要稀釋淡化。
但是現在的洗情水，卻彷彿變成了一根根錐子。
像是一個個懷着熱忱的匠人，在對着那一豎在慢慢地鑿刻着。
慢慢的，慢慢的。
那一豎漸漸的有了一點點輪廓。
像是一個女人的背影了。
背部的線條優雅從容，畫筆和潤。
而人間癡則露出一副非常難受的樣子，緊緊皺着眉頭。
彷彿這一個背影，足以奪走他的全部。
時間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一會兒。
外面的人都急躁了。
“怎麼沒有聲音了？”
“人間癡怎麼也沉默了，他不是最喜歡嗶嗶嗶的嗎？”
蘇峨眉也看不出現在的形勢，默默地咬着下脣。
人間癡腦海之中，那背影漸漸清晰了起來。
就好像那個背影會動，慢慢地轉過身來了。
模糊的五官，開始顯山露水出來。
漸漸變成了一個女人的容顏。
看得出來，這個女人長得也算是天姿國色。
直到這時候，人間癡的腦袋一轟。
他一直在掙扎，卻也一直在淪陷。
他完全沒有預料到，事情會發生到這種程度。
本來是針對陸葉的一場試煉，到最後竟然會變成對他本人的一種吞噬。
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
越是掙扎，直到洗情池的水將他的頭徹底淹沒。
他完全沉淪在那一個女人的形象之中了。
這些年，人間癡是怎麼過來的。
他癡癡地守着這三關，守着蘇小姐留下來的小天女。
他是個男人，是個情癡，逃不過情唸的痛苦沉淪。
所以，爲了自救，人間癡探索出了這麼一種辦法。
碧血洗情。
這碧血洗情，首先洗的就是人間癡的情。
藉由這一池洗情水，他才能漸漸忘卻過往的一些事情，才能讓自己不那麼煎熬。
但是現在。
洗情池的水完全變了。
變成了多情水。
這些水，在瘋狂地誘惑着他，甚至將他之前遺忘的事情，遺忘的人，千百萬分地返還給他。
在這一瞬間，人間癡前輩整個人都瘋狂了。
蘇小姐！
你何苦這般折磨我！
而我，又何必這般畫地爲牢自我囚禁！
多情。
癡情。
惱怒。
不甘。
欲求。
千萬種情緒，瞬間就攀上了人間癡的意識裏，將他變得如妖如魔。
他真的要瘋了。
這時候，洗情池的水彷彿沸騰了。
也達到了一個巔峯。
水花四濺，像是炸開了一般。
陸葉這時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腦海裏，白風雪三個字慢慢消失。
卻不是因爲陸葉遺忘。
而是因爲陸葉知道，這一關，結束了。
只是，這樣的結果，是勝利，還是失敗。
陸葉露出了一絲微笑。
在這一刻，勝負對他來說，重要嗎？
而勝負，對那一個人，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