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何歡(全集) >第32章
    鐵路小區門口那幢新樓不知何時起好的,粉黃的牆咖啡色的窗臺線,遠遠望去,和諧的色彩給這寒氣襲人的大冬天格外添了股暖和勁。

    往裏走到老樓樓下,前面的光鮮越顯得老房子的破敗。慶娣望着黑洞洞的樓道,在草木枯敗的花壇邊徘徊了幾圈,終於拉開半掩着的鐵門走進去。

    姚家和姜家大門都關得緊緊的,慶娣敲敲姚家門,篤篤的聲音在冷冰冰的空氣裏益發顯得空洞。

    連敲了兩遍也沒人迴應,慶娣回頭望一眼姜家的大門,一時拿不定主意。正攏了攏領子準備下樓,姜家的門開了半扇,姥姥探出頭,像是逆光看不清地眯縫起眼,問:“誰啊?找誰?”

    “姥姥,新年好。是我,沈慶娣。”

    “沈……啊,是慶娣。新年好、新年好。”姥姥急忙開門,“快進來,別凍着了。”

    家裏還是舊時模樣,似乎時間停止在三年前她初來的那一天。

    “孩子,快坐。”姜姥姥倒了杯水遞給她,“捂捂手。我在搬花盆呢,就聽着好像是有叫門聲。”

    慶娣站起來,“姥姥,要我幫忙嗎?”

    姜姥姥也不客套,說了聲,“那就勞煩了。”帶着慶娣往裏走,邊走邊說:“養了幾盆花,我看今天有點日頭,搬出去曬曬。現在沒太陽了,想搬回來。”

    踏進房門,慶娣猛然意識到這是姜尚堯的睡房,不由停了腳。一米寬的牀倚牆放着,牀頭木板上擱了一摞子書,牆上貼了半牆的招貼畫,有草原日出的、有騰格爾專輯的宣傳畫,還有一張格瓦拉的紅色大頭照。最顯眼的是小櫃上一隻古銅色的吉他,相隔數年再見,這把吉他盒身仍舊泛着淡淡的油潤。

    姥姥見慶娣目光停留在吉他上,不由微笑,說:“這東西矜貴,堯堯當初攢了幾年的壓歲錢纔買到的。我有空就幫他擦擦,他媽倒是懂一點,有時候調調絃什麼的。”

    慶娣瞭解地笑笑,也不敢多問,跟着姥姥上前。窗臺的防盜網上放了幾盆枝葉繁茂的植物,她不懂養花,不過倒是認出其中一株。不由贊說:“好大一株杜鵑!”

    姜姥姥喜笑顏開,說:“你也愛花啊?我這可是杜鵑裏的名品,五寶珠,院子裏每年春天不知多少人來要。今年等開春了姥姥分了枝,送你一盆。”

    慶娣汗顏,“學校飯堂門口種了些,所以我認識。平常不怎麼注意這些花花草草的。”

    姥姥嗔怪地看她一眼,幫她搭勁擡了花盆下來,說:“女孩子應該有點愛好,老是讀書也不行。聽說,考到省裏去了?”

    “是啊,姥姥,讀原州師範。所以最近沒怎麼來看你們,你可別生我氣。”

    “嗨,這樣說就見外了。孩子們愛讀書有好前途,姥姥高興。”說着眼裏晃過一絲不易捕捉的傷懷,接着又笑,“回家過年來着?”

    慶娣答了聲“是”,說話間搬完花,姥姥帶她洗了個手方纔坐下。慶娣接過遞來的瓜子剝了一顆,猶猶豫豫地問:“姥姥,雁嵐呢?她上班去了?”

    姜姥姥倒完水,側身回來,笑說:“你還不知道啊?雁子現在不住這兒,她媽媽進了療養院,她在那邊方便照應。”

    慶娣頓時感覺心底敞亮了許多,心想三人成虎,謠言的力量真是可怕。小愛不能繼續呆在聞山了,負面的影響太大,心眼也越小。這一想,攢錢供妹妹讀書的念頭更堅定了幾分。

    “那楊阿姨現在好些了吧,去療養院也好,換個環境說不準人就慢慢恢復了。”

    “可不是,人好了不少,沒那麼神神叨叨的了。我和你姜阿姨上回去,她認得出我們。”

    “那就好。”聊了幾句家常,慶娣連姜字也不敢提,自己也不知道是怕大過年的勾起姥姥的傷心,抑或是唯恐開啓了心中枝葉纏綿的那道門。她看看牆上的掛鐘,婉謝了姥姥留飯的好意,拿起外套邊穿邊說:“姥姥,我先走了。等放暑假再來看你和姜阿姨。”

    正說着,就聽見門外鑰匙響動,接着大門打開,姜鳳英站在門口。

    慶娣禮貌地道好,卻見姜鳳英臉上的笑容僵硬,她的心沉了沉,意識到自己在姜阿姨眼中似乎是個不速之客,嘴角的笑意頓時尷尬起來。

    姜鳳英倒也是個玲瓏人,轉瞬間已經和氣如常,問說:“這是準備回去了?難得來一次,阿姨送送你。”

    “鳳英。”姥姥的語氣似乎有些不悅。

    慶娣隱約意識到姜阿姨有話想和她說,而姥姥不無反對之意。於是客套了兩句,隨了姜鳳英下樓。

    推着車緩步出了小區門口,慶娣心裏猜測着不知什麼話令姜阿姨如此難以啓齒,不由忐忑。再想起前年夏天時,大家同舟共

    濟地四處奔波,對比此時,竟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過了報亭,她停下來,對姜鳳英說:“阿姨,你回去吧。外頭冷。”

    姜鳳英打量她誠摯的眼睛,情緒複雜地笑了笑,幫慶娣整好圍巾,說道:“慶娣,阿姨知道你是個好姑娘。阿姨知道你的心。……不是阿姨不懂得感恩,實在是……”

    “阿姨……”慶娣訥訥地,不知該說什麼,也不懂姜鳳英在說什麼。

    “往後,別來找我們了,也別來找雁子了,哦?”

    “阿姨?”

    “實在是……沒法說出口。”姜鳳英嘴巴抿成一條線,眼角皺紋也隨之漾開,好一會才說:“孩子們,接二連三的……再來點什麼我和姥姥實在是受不了了。就這樣吧,以後別來了。等將來堯堯出來後,我們娘三個好好過日子,過去的事不多想了,過去的人也不想見了。”

    娘三個。慶娣一時怔愕,扯開下巴的圍巾,問說:“雁嵐呢?她和姜大哥分手了?可我剛纔問姥姥,姥姥說她只是搬去療養院照顧她媽媽去了。”

    姜鳳英苦笑,“慶娣,你是真不知道,還是……雁子,她和你哥同居快一年了。你說,我看見你,想到你家人,讓阿姨心裏怎麼受得了?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

    這樣大的風,夾着絮絮小雪,姜鳳英的頭髮辨不清是雪染的白霜,還是傷心而凝的結晶。

    慶娣想着妹妹說的那句話“姐,你想事情太過於簡單了。有些事情,沒那麼容易過去的。”嘴裏急急辯白:“姜阿姨,我不知道。我離開聞山後沒怎麼聯絡家裏,真不知道我表哥……對不起。”

    “我懂的,阿姨沒有怪你。既然你不瞭解情況,我直接告訴你吧。之前一直忙裏忙外的,我也沒怎麼注意雁子的情緒,只想着她媽那樣了,她難免發愁。堯堯知道雁子媽媽不好,轉監獄之前再三囑咐過,他那點股票賣了給她媽媽看病。可等他轉監獄那天我們回來,雁子和她媽就不見了,就留了封信,說對不起。後來到處找,才知道是怎麼回事。……阿姨真不想聽孩子們說對不起,阿姨只要你們一個個都好好的,齊齊整整地有什麼難關一塊熬過去就行。那孩子到現在沒回來過,院子裏風言風語地傳的全是難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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