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何歡(全集) >第76章
    來回一千多公里,兩人都有些疲憊。進了原州境內,劉大磊接完手機,愜意而嘆,“還好姜哥在原州,不然再多開一小時車回聞山,屁股要長老繭了。”

    正打盹的小鄧強提精神說:“大磊哥,你是高興明天能和小嫂子約會吧。”

    “嘿嘿。”大磊也不否認,摸摸下巴自言自語:“明天送點什麼驚喜好呢?花?蛋糕?談戀愛真傷腦筋,還是我獨個的時候爽利。”

    “你故意眼饞我這光棍是不是?”

    說笑間,車進了龍城國際。姜尚堯的長包房在21樓,小鄧自去開房間不提,劉大磊上去彙報情況。

    早兩年聶二囂張不可一世的時候,姜尚堯爲安全計,隨從甚衆。後來焦化公司漸上軌道,又接管了德叔的運輸公司,周村礦場也掛靠於省能源集團之後,他出入正式場合一般都是輕車簡從,低調了很多。

    但劉大磊踏進房間吃了一驚,因爲儘管平常姜尚堯即便再注意影響,還是有三兩個兄弟隨從左右,可他四顧,今天偌大的套房裏就姜尚堯和老凌兩個人。

    “姜哥。”

    “坐。”姜尚堯神色平靜。

    劉大磊見他面前一杯綠茶泛白,心裏哎呦一聲,暗想這位坐在這裏等多久了?

    “下午三點送到的。”大磊接過老凌遞來的茶杯,感謝一聲,“正想來一杯提神,這來去十多個小時,腰都直了。”

    瞄到老凌打來的眼色,劉大磊不敢再廢話,“姜哥,該說的我都說了,嫂子橫豎兩句話,‘性格不合適’,還有‘你們不懂’。我多嘴勸一句,看樣子,嫂子是鐵了心了。”

    姜尚堯垂目注視几上茶杯沉默不語,大磊辨不出他喜怒,望向老凌。老凌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掂掂手中文件袋,嘆了口氣,斟酌一番說辭纔開口:“姜哥,要查起來也容易,不行還是找這間,我隨他們去京裏一趟。”

    劉大磊奇怪地問:“查什麼?查嫂子?嫂子說了,那一個半男人和她只是朋友關係。既然嫂子這樣說,我信。再有,兩年前不去查,怎麼現在突然急起來了?”

    這話一出口,他就一陣後悔,果然姜尚堯凌厲目光掃射過來。

    “今天才到的消息,”老凌把文件袋遞給劉大磊,“其中一個是省委組織部長彭虞的兒子。彭虞是老書記的人,和魏傑一條線上的,不能不防。聽說嫂子九年前就認識彭小飛,姜哥不過想知道他們怎麼認識的,九年前怎麼回事而已。”

    “一撮毛還是個衙內?”大磊咂舌不已,接着心中狐疑,“姜哥,就算他們一個槽喫飯,和嫂子也沒關係。你該不會懷疑我嫂子什麼吧?”

    “胡求麼扯什麼?”

    如常淡定的姜尚堯突然發作,駭得大磊往沙發後一仰,嘀咕說:“兩年前幹嘛去了?吃了那個眼鏡娘一個閉門羹就打道回府,嫂子就算有原諒的意思,一看你這麼沒恆心,還不心涼?”

    姜尚堯盯牢他片刻,眼中寒芒陡然散去,挫敗地揮揮手趕他走,“辛苦了一天,隔壁開間房早點去睡。”

    劉大磊尚未開口,書桌上鈴聲響起。老凌過去看了眼,拿起手機遞給姜尚堯,“姜哥,陌生號碼。”

    姜尚堯微蹙眉頭,接過手機,“是我,姜尚堯。”

    聽了頭一句,他神情立刻嚴肅起來,老凌與大磊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

    對面不知說了句什麼,姜尚堯微微吸了口氣,接着沉聲回說:“我現在回聞山。”收了線,他起身拿外套。

    老凌和大磊也早已站起身,老凌躊躇問:“那明天濟東來的客人……”

    “明早趕回來。”話音未落,手機再響。姜尚堯聽了兩句,邊往門外走邊放出一串爽朗笑聲:“這場滿月酒我們兄弟倆可是預定了好多年,一定要替德叔好好操辦。黑子,鬍子老長了突然多個弟弟,什麼感想?”

    那邊黑子不知發了什麼牢騷,姜尚堯又是一陣愉悅大笑。老凌和大磊互望一眼,一個小聲嘟囔:“生了”,一個眼中深含警意說:“兒子”。

    德叔偌大家業無人繼承,多年來親者遺憾仇者快。但是去年他的小星不知怎麼幫他調養的身體,突然老槍發威,一舉而中。這一下得償夙願,會對局勢產生什麼樣的影響,誰也不知道。

    老凌暗自揣摩一前一後兩個電話中姜尚堯的反應與態度,思緒涉及頭一個陌生號碼,瞬時心中凜然,不敢深想。

    車往聞山而去,姜尚堯卻閉口不談德叔老蚌生珠之喜,一路靜默。許久過後,直到劉大磊頭快點到胸口,他才問:“你嫂子……沒說什麼特別的?”

    劉大磊夢遊中驚醒,順口回一句:“說了,下車時說不許再叫她嫂子。”

    老凌開着車,聞言暗示地拍了下方向盤,一臉無奈。劉大磊反應過來,也呲了下牙,好在姜尚堯聽完只是呆怔了一會,又掉轉了視線向窗外。

    陌路兩年,他不是沒嘗試過挽救。當初查證到譚圓圓住址,連夜驅車上京。譚圓圓在門口兩句話便把他滿腹乞求原諒的話語堵回喉間,譚圓圓問:“一個女人最好的十年給了你,你給了她什麼?即使你把她求回去了,你能保證和現在又什麼不一樣?”

    當時他隱約聽見慶娣躲在廳裏壓抑的

    哭泣,那一刻他淌過記憶的河川,恍惚中驚覺,她曾經伏在他肩頭默默地流淚,她曾經蜷縮在他懷裏從夢中抽噎着醒來,但是,即使是說分手,那天,她也只是倔強地咬住脣,睫毛上懸着一點銀光。

    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放聲大哭過。

    即使委屈不甚,傷心無限。

    他實在錯斷了她的性格,她以溫柔的火淬鍊了性格的鋼。他錯得太徹底,以至於任何辯白與許諾在她的果決前,都蒼白乏力。

    他媽吼他時說“男人沒本事,女人才會死心認命靠自己”,他從困厄破滅中一路走來,曾一度自信滿滿地以爲自己夠本事了,可在重新翻閱那珍藏起的獄中厚厚的來信,重讀她每字每句充滿力量和光的話語,他掩面低頭,羞慚不已。

    正如她所說,她有積極的信仰;而他,只有卑污的慾望。正如她所說,他們道不同。

    光影忽明忽暗投影在他臉上,聽見開車的老凌低聲提醒了一句:“姜哥,快到了。”他一擡眼,不遠處就是積沙圍燈火通明的小院。這條道勢必要孤身走到黑暗終點,他心中澀苦一層層泛起來,蔓延至眼中,又被他深吸一口氣,強壓回去。

    大磊開了車門,他披上外套下車。臘月的夜晚,冰寒的河面刮來的風冷冽地掃上面頰,他冷肅的臉孔浮起一層薄薄的微笑。“我好像聽見黑子的笑聲。”


章節報錯(免登陸)